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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城的年景因年末的太平安顺终是显得像样了不少,富贾商户少闻谁家秋末被抢掠过,养驼的人家也未因痛失了多头骆驼而短住了嚼用,各家俱像模像样地将这个年过了起来。
这些倒还罢了,最是欢喜的莫过于那些依附大商户的部曲们,哪一年不得因沙匪流寇、突厥强人折损些人口?独今年例外。
上年折冲府的府兵在西州往沙州的商道上来回奔驰了两趟,震慑得小群流匪不敢贸然行劫,剿灭的剿灭,散去的散去,另有不少投在了贺鲁部的牙帐之下。
再有秋里安西都护府联同沙州折冲府一道痛击了焉耆,干脆利落地扫平了这个西域小国,一时也唬得西突厥人再不敢擅动,拂耽延与他所统沙州府兵的声威亦因此散了出去,如同无形的强盾,护得沙州及近旁商道安稳无虞。
商户们心里都明镜似的,感念着折冲府的好,却因拂耽延常年沉峻如雪山的冷脸,不敢亲近。有意送些年礼的,也在折冲府的朱漆大门前遭戍卫拦截,油盐不进。偶有些妇老,做得些年节中的面果糕饼,恰在路上遇见都尉和校尉们,赠些予他们尝尝,倒是肯受。
如此,城中众人大多对他又敬又怕。
这样的传闻入得张伯庸耳中,他不免要与亲近心腹冷嘲热讽一番,嗤之以鼻道:“朝廷远在五千里外,这般孤高作态,也不知要作予何人看。”索慎进却捻须摇头,“自前朝以来,商道不甚安稳,皆因边境难清,此人只怕便是朝廷痛下的决心。并非他要作何姿态予长安那边瞧,却是长安要借他的姿态予咱们瞧。”
……
韩校尉立在敦煌城门的楼观上,编成组的府兵一队队地出城往各处巡查,不时又有回来的队伍在城楼下回报休憩。
托了风灵的福,整个年节中府兵们虽巡防劳苦,却也不曾少了好吃喝。
每日薄暮初降的时分,她便领了阿幺佛奴往营房送吃食,一色俱是栖月坊的菜式。虽做得不很精致道地,但寒冬腊月中,突如其来的菜肴香气足已抚慰府兵们的心底。
风灵日日亲手独做了一份食盒,却从未与拂耽延一同用过一回饭食,事实上,接连几日,她连拂耽延的面也不曾照见。
因是夜饭的时辰,拂耽延为使兵将们能好生用一餐饭,几乎日日将自己安排在这个点出去巡视。待他回营,风灵早已归去,食盒内的饭食也已凉透。他倒不介怀,从食盒底层掏出两枚粔籹,就着热茶便吃。
这一个年,托赖府兵护城,沙州百姓过得很是舒畅,因此连贞观一十九年的初春仿佛也来的格外早些。接连几日每年惯有的大风沙之后,驼铃声早早地在市坊间响了起来。
春上接连发生了几桩大事,譬如圣人再次御驾亲征屯兵幽州要讨高丽。
譬如在沙州停驻过的高僧玄奘法师终是回到了长安,空前的礼遇,众人沿街膜拜。
再譬如初冬时押送至长安的焉耆王族皆受了宽宥,又好生送回了西域,却将库昂特勤与玉勒弘忽留在了长安,说是赐官赐婚,实则是作了质押。
那些事风灵在市集酒肆里听人说嘴,听过只当风吹过,说到底那些事与她这样的寻常商户又有什么关联。西州日渐复苏的买卖营生,已教她分身乏术,再者,她因沙州的店肆遭封,不得不琢磨些旁的出路。
西州商事的回暖,较之沙州还早了些时日,纵然在市中采收了大量充作货资的丝绸绢锦,仍是抵不过那些康国商人往波斯天竺贩运的脚步。
恰一批江南新制的丝绢白绫运送了过来,连同几匹金贵的越锦。接了这批货,足使得风灵忙碌了半月。
这一回来的货,质地尤为轻软细腻,花样更灵巧柔美,较之长安河洛来的织品,愈发显出如水般的光洁滑腻,在西州抢手异常。
沙州的铺面是指望不上了,她连日忙着安排下家中的商队,好在康家商队往西州时一同上路。
依着她的意思,原该亲自押了货去的,却深恐商道上虎视眈眈的贺鲁部突厥人,若得知了她亲自领了商队,只怕引来了阿史那贺鲁,连同康家商队一齐带累。反复斟酌之下,还是由佛奴带着商队走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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