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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钟汀当年的离开,路肖维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不能怪她,他怪不着她。
他最初和她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喜欢她,纯粹是出于好奇,他实在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在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还依然每天笑着同他打招呼。
如果她笑得好看也就算了,有人就喜欢时刻展示自己的优点,生怕错过一个观众。可并不,她笑的时候那两颗虎牙实在太显眼了。
而且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他对她也算不上好。
他跟她下国际象棋,一次都没让她赢过,后来她耍赖下慢棋,走一个子都要一刻钟,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走错一个子让她赢一回,那盘棋下了两个多小时,她最后还是输了。他从小就被教育礼让女性,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也是这么做的,可这些教育遇到了钟汀便完全无效,他就想让她吃瘪,让她所谓的面子挂不住。
后来两人打网球,他总是热衷于拉上旋球,大半时间她的存在就是一个移动的捡球机。有一次发球太狠,她跑着去接球,结果球从她脑门擦过,好在只是擦破了点儿皮。他带她去医院,路上她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笨啊,其实我反应没那么慢的,只是恰巧走了个神。他什么都没说,心里觉得她确实很笨,这时候她不应该去骂他嘛。
后来他把她送回家,钟汀抢先对她爸妈说是路同学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并请他进门喝茶。
分手的时候,他有点儿后悔没喂几个球给她,让她赢一次也好。
但欧阳不一样,说在一起的是她,要分手的也是她。跟欧阳在一起的那两年,他竭尽全力地隐藏自己的坏脾气,把三流恋爱指南的要求兢兢业业地复刻在生活里,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忍辱负重了,可到头来还是被抛弃了。
他们只是恋爱关系,没有任何契约约束,对方不管为了什么理由同他分手都是人家的自由,他尊重这自由。
分手后欧阳把他给她母亲治病的钱还了回来,还多给了他四十万,高利贷也不过四分利,她一点儿都不亏待他。
那笔钱里不仅有他的积蓄,还有他用收藏五年的域名以及九十年前的徕卡老相机换来的钱。他的心血于她不过是个数字,那个数字和丁某人给她的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四十万块钱他退回给她,剩下的钱被他给捐了,唯有这样,才能稍微洗刷下他的屈辱。只是稍微,他实在不是个大方的人。
两年前同款老相机出现在拍卖会上,起拍价四十万,最后他用两百万的价格拍了下来,不过那时候他对摄影已经不敢兴趣了,他感兴趣的只有赚钱。
他一旦想到欧阳把他和他的感情当萝卜白菜一样放在天平上称量,然后得出他是分量最轻最不值当的那一个,他的心就像被蘸了水的鞭子猛地抽了一下,又仿佛他爸的藤条落在他背上。这种感觉驱使着他去赚更多的钱。
这些年,他从未忘记过欧阳,从来没有。
他也从未祝福过她,他希望她过得不好,后悔同他分手,然后声泪俱下地求他原谅。
不过当她和他说对不起的时候,他力图使自己表现得非常吃惊。
一周前路肖维在酒会上遇到欧阳,她向他道歉,他当然不能接受这道歉。接受了,就等于间接承认了他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他委婉地感激了一下欧阳,如果不是她当初提分手,他今天和钟汀也不会如此的幸福。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话并不能那么说,他说得更加委婉,更加不露痕迹。感激得太□□裸就显得像赌气了。
虽然他这么些年确实在赌一口气。不过这口气是不能见人的,太他妈幼稚和不上台面了,只能烂在自己的心里,谁也不能知道。
他要用事实告诉欧阳,他远比当年幸福,可这幸福需要眼前人的配合。
钟汀看上去并不愿意配合他。
他也不知道钟汀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好,或许同他一样也是赌一口气,等他爱上她之后再抛弃他,毕竟她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想把当年的场子找回来也不是说不通。
偶尔极闲暇的时候他会想一想钟汀到底对他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不过马上又有别的事情遮过去了,他很忙。在感情上计算投入产出比是极其愚蠢的,因为感情这件事从来不是付出就有回报。真正聪明的人根本不会在这上面进行投资。
钟汀怎么想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得把这表面的幸福维持下去。
这么想着,他吻了吻她的眼皮,然后看到一滴泪从她眼里滚了下来,她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真是困啊!”
她的演技并不高明,他也懒得戳穿她。他愿意看她哭,因为哭代表着示弱。她很少向他示弱,其实只要她向他服个软,他愿意让她两个棋子儿,喂她两个球,这样她就不会输得那么惨了。可她偏不,她不要,只是等着他给。
他放开她,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茶几上放着一瓶口香糖,他顺手拿了过来,倒了一粒嚼了,“你要不要?”
她拿了一粒扔在嘴里,肩膀往沙发后面又靠了靠,一边嚼口香糖一边盯着天花板。
“你喝酒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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