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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叫山回到铁匠铺时,日头已过中天,里院西墙铺下一道宽影,借着阴凉,郑半仙和王铁汉在下象棋,吴氏闲不住,拿着个抹布擦拭着铁匠台一圈灰尘。年轻后生则都在屋里睡觉,鼾声此起彼伏,几只黄蛾子刚扑歇至窗台,薄翅几闪,惊得飞远了……
陈叫山故意走得极轻,若飞鸿踏雪,将荷叶包着的大母鸡藏于身后……王铁汉走了一步臭棋,刚一落子,便觉失误,赶忙又抓了起来,郑半仙不依,便去夺那棋子,王铁汉紧攥棋子于手心,嘿嘿笑着,任郑半仙如何使力去掰,也绝不松手……
两人正僵持着,王铁汉看见楚河汉界四字,忽被一人影覆盖,转头一看,便将棋子丢于棋盘上,“咕噜噜”转着圈儿,“兄弟,你好了?”郑半仙遂也抬头,站立而起,将手里一摞吃子,朝棋筒筒里“哗啦”一丢,“叫山,身子完全好了?瞧这精神,嗯,是完全好了……”吴氏正用抹布擦着铁锤把子,一转头,抹布一丢,铁锤一放倒,“哎呀,叫山,婶子这好几天都没见你了……”
陈叫山冲他们笑一笑,将手里的大母鸡,戏法似的,亮于身前,一束鲜亮阳光照在他鬓发之处,他一脸微笑,笑得鬓角的细筋,如蚯蚓爬行……
“婶,你把这鸡切成细丝,大伙都尝尝,好吃得很哩……”陈叫山将荷叶包交于吴氏,吴氏喜滋滋地拿着去厨房了。
灾年日月,吃碗稠粥便觉着福气,而这鸡肉,更大大超出一般人之所望!王铁汉搭着板凳,手拿小钉锤,将铁匠台上方悬挂着的一块半圆铁板,“叮叮叮叮”一阵敲,睡梦中的年轻后生,全都灵醒了,齐刷刷地跑了出来……
鹏飞跑在最前头,一见陈叫山,二话不说,上来就抱住了陈叫山,鹏云、鹏天遂也跟上来,去抱陈叫山,四人抱成一大团,只是傻笑……七庆身子骨弱,够不着陈叫山,便立在鹏天身后面,一下下地跳,跳着去摸陈叫山的头发。满仓一听说有鸡肉吃,笑得嘴巴张圆,深凹的肚脐眼,笑得一缩一抖,像蚂蟥屁股一般,站在人团外,趁机偷袭陈叫山胳肢窝,虽几下未得手,但这一提醒,众人便纷纷效仿,陈叫山招架不住,笑得气都快接不上了,连连求饶……
吴氏将大母鸡切成了豆芽般粗细的鸡丝,鸡骨则放入锅内,掺水,烧火,熬起了鸡汤。不多时,一大锅鸡骨汤,泛起了热浪,尽管油水不算大,但一股子鲜香之味,飞升起来,窜出厨房,引得满院子都是鲜香味儿……
人多,鸡肉少,吃到每人肚里的,不过几筷子,好在鸡骨汤足够多,满仓敞开肚皮喝,足足喝了三大碗,仍未有罢休之意。鹏天吃完鸡丝,将筷子头含在嘴里,吮着吸着,用大牙狠狠地咬磨着,惟恐筷子上残留下的一丁点鸡肉味,被空气吞噬掉,生生浪费了似的。七庆放下碗,站起身子,脖子伸如黄鸭凫水,“呃”地打了个响嗝,紧接着,却又是“噗”的一个响屁!鹏飞皱一下眉,用膝盖,朝他屁股上顶了一下,鹏云捏着鼻子,赶紧离他远远的,众人皆用手扑扇于鼻前,惟陈叫山不扑扇,只是笑……
大锅里最后一点点鸡汤,被吴氏喝了,喝罢,又端来烧火的小板凳,垫着三寸金莲,将头伸至锅底,用舌头将锅底舔了好几遍,确认锅里再无任何荤腥了,才揭开水缸上的竹筛子,舀出一马勺水,倒入锅内,拿着高粱刷,一下下地洗刷着……
见大家都吃饱喝足了,陈叫山将筷子在桌沿上一敲,“跟大家说一个事儿……卢夫人要我组建个卫队,你们谁愿意参加?”
“卫队?卫队是干啥的?”七庆两手撑撑板凳,身子朝上坐坐,使得肚子不受压,舒服些。
“所谓卫队,就是保卫安全之队,负责卢家跟整个乐州城的安全保卫。”陈叫山笑着问,“明白了?”
“哎呀,那……那可是个个……个大……大大官哩……”满仓说话,越激动越结巴。
郑半仙两手抱于膝盖,默默点头,“嗯,其性质跟县上保安团差不多,薪金如何?”
“一日三餐,管饱管够,一年四季,三身衣裳……”陈叫山转过头来,笑着说,“薪金的事儿,俺不看重!”
“啥是薪金?”鹏飞说着又一扬手,“管它个球蛋,只要管饭就好,一年三身衣裳,好哩!”
“山哥,我跟你干!”鹏天一脸激动相,脑门都发着亮光,“莫管啥卫不卫的,只要是山哥领着的,啥队我都干!”
王铁汉使劲拍着陈叫山肩膀,拍得陈叫山身子几晃,“叫山兄弟,这是大好事儿啊,好好干,你就是干大事的人,哥哥我从不会看错人……”
“我也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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