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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次日一早,施星标就吩咐人收拾西花厅准备给郑、张二人居住。马心仪取了一张名片,教施星标去鸿兴客栈迎接。施星标领命到鸿兴栈来,见郑、张二人,将马心仪的话传达了。郑时问道:“你曾听大哥说过,将如何安插我们的话么?”施星标道:“他只说且住下再看机会。我们既住在那里,他自然得安插我们。”郑时低头不做声,好象思量甚么似的。
张汶祥道:“我们既经来了,在客栈里住着,总不成个体统,我们又没有第二个可靠的朋友,二哥毋庸踌躇,不搬去,倒觉得对不起他似的。”郑时点头道:“承马大哥的盛意,教四弟前来迎接,我们岂有不遵命的道理。不过我所踌躇的,是为从四川出来,因路途遥远,不曾携带一些儿土产来孝敬马大哥,见面是很难为情。打算就在此地办几色礼物带去,聊表我二人一点敬意。”
施星标道:“这却可以不必,他那里在乎这点儿礼物。”张汶祥道:“他虽是富足不在乎人家的礼物,我们不能不聊表敬意。二哥说应办些甚么,我去照办便了。”郑时当即开了一单应办的礼物,张汶祥亲去办了。就在这日,施星标帮着将眷属、行李都搬迸了巡抚部院,马心仪与郑、张二人相见时,只寒暄了儿句,便有事走开了,好在有施星标督率着下人安置一切。
直到夜间,马心仪才安排了筵席,在上房款待郑、张及柳氏姊妹。马心仪的六个姨太太,都对待柳氏姊妹十分亲热,柳氏姊妹虽也是生长在官宦之家,然柳儒卿当日不过做了几任州县官,排场气概,如何及得巡抚部院里的阔绰。少年女子的虚荣心最重,当下看了马心仪六个姨太太的豪奢放纵情形,不知不觉的动了艳羡之念。而施星标在帮着搬行李的时候,看见春喜丫头了。也不知不觉的动了爱慕之心。暗想:二哥只说替我撮合,教我准备喜酒,他何不就把这丫头配给我?
虽说是个丫头,身分有些不对,但是这丫头的模样儿很好、举动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来得大方。
大哥身为督抚,尚且讨班子里的姑娘为姨太太,论人物,六个姨太大都赶不上这丫头。我讨了他,料想不至被人笑话。就只怕二哥是个有名的好色之徒,他要留着给他自己做姨太太,不肯让给我。
我且先和三哥商量,求三哥帮忙我说,如果他硬不愿意让给我,我就向大哥叩几个响头,也说不得,总得求大哥说一句公道话,看我为甚么要单身过一辈子。
想到这里,自觉有了把握,乘左右没有人的时候,悄悄的对张汶祥说道:“男子汉到中年以后,还没有一房家室,好象几事没有个着落的样子。我自从来到山东,境遇一天好似一天,地位也一天高似一天,我就想在山东成立一个家业,免得终年和没庙宇的游神一般,没个归宿之处。
无如我既不是本地方人,对本地官宦人家又少有来往,高不成低不就,很难得有合意,不知他打算替我撮合的,究竟是谁家的小姐?”张汶祥因施星标的言语、举动,从来有些呆头呆脑似的,和他没多的正经
话说,一开口便是开玩笑。这时见施星标说得如此慎重,并不似平日说话的没条理没次序,也就不便拿出开玩笑的神气,只得应道:“此后既安排在官场中过活,家眷是少不得的。二哥打算替你撮合的,他不曾说给我听,不知追究竟是谁家的小姐。”施星标道:“不问是谁家的小姐,我都不愿意。大富贵人家的,好是自然很好,不过我做官不久,总怕匹配女家不上。
我只要讨一个人,能象二嫂的春喜丫头那般一模一样的,就心满意足了。你可知道春喜已经许配人家没有呢?”张汶祥大笑道:“既是你自己说出来愿意讨春喜,那是再好没有的了。”施星标喜问道:“难道二哥说替我撮合的,就是春喜吗?”张汶祥道:“不就是她,还有谁呢?”
施星标道:“怎么这两日不见二哥提起?你猜事情不至变卦么?”张汶祥道:“二哥因你说要讨一位官太太,他恐怕春喜是个丫头出身,不配做官太太,所以说出来之后,就失悔不该说了。
你于今既不嫌弃丫头,我去向二哥说便是了。”施星标听了,来不及似的对着张汶祥一连作了好几个揖,说道:“这事就拜托三哥了。”张汶祥将施星标的话对郑时一说,这段姻缘便立时成就了。马心仪听说,即赏给施星标二百两银子作结婚费。郑、张二人也都有馈赠,于是施星标兴高采烈的和春喜结起婚来。
施星标是个有职务的人,结婚后仍照常供职,也没有另租房屋。春喜夜间陪他睡觉,白天不在柳氏姊妹房中闲坐清谈,便在上房陪马心仪的几个姨太太寻开心玩笑。春喜本来生性聪明,因从小伺候柳无非姊妹,也略解文字。施星标一心想马心仪栽培提拔,无时无地不求得马心仪的欢心。知道马心仪最宠爱的,是新讨来的六姨太。六姨太是北京极有名的红姑娘,艳名也就叫做“红姑娘”。但是容貌并非惊人之艳,就只应酬的本领高大,一张嘴伶牙俐齿,能遇一种人说一种话,但凡见过她的人,个个疑心她对自己有无限深情。心思更是细密玲珑,在她班子里走动的,不是王公贵人,即是富绅巨贾。每有为难的心事,或是在她跟前愁眉不展,或是背着她短叹长吁,她总得寻根觅蒂,问出情由来,只须她那两个水银也似的眼珠儿一转,不论甚么为难的事,她都能立时代筹应付的方法。虽不见得处处妥当,便见解确能比人高。因此一般在他那里走动的王公贵人、富绅巨贾,见面多唿她为红军师。
马心仪为慕她的名,花了上万的银子讨来,果是名下无虚。马心仪宠幸她无所不至,大小家政,多半归六姨太掌握。满衙门的人,没有不畏惧六姨太的,没有不巴结六姨太的。施星标想马心仪栽培提拔,更是巴结得尽心尽力。春喜是当丫头出身的人,不待说最会承迎色笑,对于几个姨太太,虽是一体奉承,只是在六姨太房里周旋的时候为多。马心仪既是宠幸六姨太,当然除了办公事的时间以外,总在六姨太房中寻欢取乐。论年龄,春喜比六姨太轻。论姿色,也比六姨太美。马心仪是个纵欲无厌的人,六个姨太太还不能满足他的欲念,见春喜生得有几分动人之处,又整日的在左右殷勤,便串通六姨太勾引春喜实行无礼。在六姨太未尝没有醋意,因知道马心仪生成的如妇人之杨花水性,可以随处钟情,恐怕他再讨第七个姨太太迸门,夺了自己的宠幸。春喜是有夫之妇,只能通奸相好,不能定名正位,停眠整宿,对于自己的宠幸,还可以保全。因此情愿顺承马心仪的意旨,用种种方法引诱春喜。在班子里当姑娘的人,引诱妇女的手段,自是高人一等,全不费事的便将春喜引诱成奸了。施星标是个粗人,又轻易不敢到上房里走动,那有察觉的时候呢?
马心仪与春喜通奸了一两个月,厌故喜新的毛病,不觉又渐渐的发出来。这时秘密对春喜说道:“我今年差不多五十岁了,中国各省繁华之地,我多到过,生得美的妇女,在我两只眼里见的,也实在不少。只是从来没见过有美丽象你家那两个小姐的。我不知道郑老爷、张老爷怎么有这们好的艳福,不费甚么气力,在半路上遇着,便成就好字,真是可羡可慕。从外面看,似乎我比他两人命好,其实我的命,如何及得他两人。我若能得一个象你家大小姐那般美女子的,陪伴终身,现在的高官厚禄都情愿让给旁人去享受,我就以白丁终老也是快活的。“春喜道:“我家两位小姐岂但生得容貌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没一件不会,没一件不精,这回嫁给郑姑老爷和张姑老爷,也要算是天缘凑巧。不然,也没有这们容易。我记得当日在四川,老爷太太还存在的时候,来替大小姐二小姐做媒的,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次,都是官宦人家的少爷。老爷太太说门弟人品都很相安,可以定下来,偏是两个小姐自己不肯,说:‘那些官家少爷,多是酒囊饭袋,毫无学问的,一旦没了祖业,便无力谋生。’我大小姐并不知道害羞,当面向太太说,不愿意嫁给那些文不文武不武的少爷。那时赵家大少爷已经做到都司了,年纪还只二十五岁。据说赵大少爷能开两石重的硬弓,武功好的了不得。我家老爷太太以为二小姐是没有不中意的了,谁知二小姐仍是不情愿。我那时心想:两个小姐这也不愿,那也不愿,到底心里打算要甚么样的人物才嫁呢?
谁也想不到在船上遇见郑姑老爷,即时就倾心要嫁他。小姐原是要回南京林家去的,大约也是因为喜事办的太草率了,恐怕到林家说起来不体面,所以情愿不去林家,迳随姑老爷到这里来。论两位姑老爷的人品虽是好,但从前做媒的那些少爷们不见得都赶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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