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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飞了数日,掠过崇山峻岭,急川缓溪,刀疤男子惯常独自先走,而曲陵南绝大多数时候均与年轻男子相处。几日下来,两人倒也相安无事,甚至因一个爱说话,一个爱问话,倒显得颇有几分融洽。到得后来,即便上鹤背飞行,年轻男子也再无捆缚她,停下歇息时还会替她准备些女孩用的物品,待要走时手一挥,曲陵南便晓得自己乖乖爬上鹤背。她抱着鹤首坐在其上,东张西望,只觉眼前所见处处新鲜,处处与以往不同。
她心忖,若撇去最初那日这两男子杀人放火的凶残,再撇去他二人不怀好意一路携她前行这回事,与他们一直这么处着,也不算赖。
她自来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打小便晓得一个朴实的道理:这一顿能吃到东西,下一顿可未必。活着旦夕祸福,朝不保夕比比皆是,枯荣一夏,生死一瞬,她不看远处,也看不到远处。
所以能吃便尽量多吃,能睡便尽量多睡。
只因你不晓得下一刻的安生饭,安稳觉还有没有。
说她目光短浅也好,然这短浅却扎根在活着的芯里。春华秋实,日子便是这么一天天过着,再一天天过下去。
曲陵南暗地里也琢磨,听着哥俩的意思,她的身体内留着的娘亲一脉的血,这些血估摸着是有些稀罕处的,没准将她生啖活剥了能以增修为。有这层用处在,这哥俩暂时是舍不得拿自己怎么样,可谁知道明日他们会不会一刀宰了自己后分而食之?虽说山野里的野兽是不吃同类尸首的,可人这种野兽跟旁的走兽飞禽不同,山里的规矩,人却未必遵守。
曲陵南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自下山来,她越发觉着看不明白人。
看不明白,就无需明白了,反正我早晚有天还是要回山里去的。曲陵南心忖,但在那之前,要让我伸长脖子等着被宰是不能够的。
任你神通广大,成仙成魔,想要她曲陵南的命,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经过几日相处,她已经大概知晓这哥俩的基本状况。他二人是师兄弟,刀疤男子姓郝,年轻男子姓张,他们一个叫郝平溪,一个叫张澹梦,很久以前,郝平溪还没跛脚,还没刀疤时曾因模样俊修为深甚为风光了一段时期,那时门派中长辈看好,同辈敬重,姑娘倾慕,前途光明。
可就如所有少年得志的人一般,前面总有一个大坎横在那等他跌个狗啃屎。郝平溪的坎只不过比旁人的大,摔得也略微重些,他直接摔断了腿,破了相,坏了丹田,修为降了几等,成为现在这般模样。
“然后呢?”曲陵南捧着馍问,她这几日最爱的,就是每到饭点必有饭吃,每吃必能吃饱,且有张澹梦絮絮叨叨扯闲篇下饭,乐得很。
“然后你不是知道了么?还讲,都讲了多少遍了,”张澹梦斜眼,嫌恶地道,“去去,把嘴角擦擦,过两年就大姑娘了,你这样吃东西满地掉渣的样谁爱啊。”
曲陵南用手背抹抹嘴,认真地纠正他:“我吃饭不掉渣。”
张澹梦怒道:“我管你掉不掉,我说的是你一姑娘家一不敛容,二不整妆,像什么样!”
“我不掉渣,”曲陵南耐心地跟他解释,“粮食粒粒来之不易,我不能够浪费的。”
张澹梦露出翻白眼的表情,骂骂咧咧地转身不理她。
曲陵南锲而不舍地追上去,一手抓着馍一手揪住他的衣袖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个屁啊,郝师兄的事你都听了八百回了,有完没完?”张澹梦忍不住破功骂了粗口 ,他出身修真世家,早几年也算父母疼爱的幺子,无论入门派前后,见着女子均已习惯好言相待,然而这些年的涵养都在遇到曲陵南后化为乌有。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儿,明明眉目如画,尚未成人即已有风姿绰约之兆,任修真界美女如云,也可预见这女孩儿样貌不俗。
然她不开口犹可,一张嘴,就让张澹梦忍不住想破口大骂。
可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说不得俩句便烦躁,却又忍不住要去理会她。
再这么下去,没准到将她带入山门献给师尊那天,自己要舍不得了。
到达山门左右也不过这两日了,张澹梦忍不住有些感慨,泾川曲家人人天赋异禀,自千百年前便成为修真界异闻录中最吸引人的传说之一,可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中,只告诉后来的修士们,曲家女子如何妖娆多姿,国色天香,却未尝有人讲过,当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曲家女孩儿站在跟前,是这般模样。
全无心机,脑子异于常人,认真的,跟谁较劲一般活着,啃馍馍的样子像啃有血海深仇的敌人,大口大口地咬下去,坚决果断,常常让张澹梦有种她下一刻将没饭吃的错觉。
还爱听故事,像稚龄幼儿,抓住大人的衣袖执拗而不讲理地要求对方重复已经讲过无数次的故事,她还会兴致勃勃地在你记错的地方纠正你,在你讲不下去的时候,佯装不明白地问若干蠢问题让你得以继续。
她像发现了什么好玩游戏的孩童,玩起来没完没了。
张澹梦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忍不住觉着脑瓜子一抽一抽地疼。
“再讲一遍咧。”
张澹梦无力地道:“趁着郝师兄闭关疗伤,辛师妹便携着宝器叛出山门。没几日便改头换面,嫁给傅季和去了。”
曲陵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她啃完了手里的馍,忽而想起什么,又问:“不对啊。”
“什么不对?”
“你那个辛师妹为何要逃?郝师兄虽说对她没那么大用,可还是比傅季和略为有用,她何必舍近取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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