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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过去了,阵痛越来越强烈,我不断的深呼吸,来调整自己。御医小心的吩咐着宫人准备着东西,贤妃握着我的手很有力。御医切下一片人参,递给贤妃道:“若贵妃娘娘晕厥过去,还劳烦娘娘将这片人参送入贵妃娘娘口中,压在舌下即可。”。“本宫知道了。”。老嬷嬷略微抬了抬我的上身,接着我能感觉到一股热流从我腹中涌出,老嬷嬷快速将我放平很有节奏的教我呼吸。我跟着她一下一下的呼气,一下一下的吸气,等待我腹中孩儿的降世。
紫宸殿内赵匡胤仍旧昏睡不醒,陛下回宫的消息也已经传遍宫中。不过自从回来后,来求见赵匡胤的人,不是吃了闭门羹,就是看到一个蒙头大睡的皇帝。一时间众人也就不好再去烦扰了。
我憋足了力气向下使劲,痛着我浑身打颤,老嬷嬷一边向下顺着我的肚子,一边告诉我再换一口气接着用力。贤妃跟着我一次使劲,此时她也是满头大汗,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握着我的手又用力捏了捏,示意准备好了。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憋涨的脸用力,只听老嬷嬷喜叫道:“出来了,出来了。”。我和贤妃才同时泻下这口气,我精疲力竭的躺在床上,老嬷嬷用水将孩子身上的血擦拭干净,又再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奉华宫中立刻传来新生婴儿的啼哭声,那声音高亢有力,声如洪钟,还带着令人心疼的抽噎。
紫宸殿,赵匡胤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随即宣晋王赵光义进宫。
“恭喜贵妃娘娘,是个小皇子。”。我伸手要抱那个孩子,贤妃在一旁笑着看我逗孩子玩,又凑过了看了看襁褓中的婴孩。“妹妹好福气,诞下麟儿,日后定能风光无限。”。我摇了摇头道:“我只盼着这个孩儿能平安长大。”突然想起什么对芝兰道:“金锁,快,快把贤妃给我的金锁拿来。”。芝兰笑着将金锁翻出,又用绢子拭了拭,递给我。我拉着贤妃的手,一起把那个金锁挂在孩儿身上。有对贤妃道:“姐姐可愿抱抱他。”。贤妃眼里全是惊喜,小心的伸手过来抱起我的孩儿。
贤妃有心助我实在是因为她自己膝下无子,色衰而爱弛,赵匡胤又已是知天命之年,贤妃不得不为自己谋划着将来。可宫中太子早已成人,四皇子又是皇后一手霸着,她真的很难再谋求什么。直到我怀了这个孩子,贤妃不过是希望有个安稳的后半身。如今这个孩子又是皇子,贤妃这个干娘自然可以无忧了。
夜深了。奉华宫中的人渐渐散去,贤妃也疲倦的回了宫。刚要合上宫门,芝兰一个箭步钻了进来。我见她道:“你跑去哪了?”。芝兰压低身子小声在我耳边道:“陛下回宫了,不过一直睡着,谁也没见着。这会,”。我有些着急,催促她道:“这会怎么了?”。“这会陛下宣召了晋王。”。
我直觉告我哪里不对,赵匡胤回宫后一直睡觉,这根本说不通呀。再言他一回宫,赵光义就会立刻发现自己的人被武哥哥尽数关进天牢了,他不下旨看着赵光义还要单独召见他,难道他还想给赵光义一次机会么?
我累的不行,但仍旧不敢睡,赵光义跟他在福宁宫,整整一宿。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些什么,干些什么。我叫芝兰再去打探,结果芝兰去了没多久就跑回来了,我忙问:“怎么这么快?可是发现什么了?”。芝兰面带惊恐的道:“娘娘,整个皇宫的御林军都给换了。”。“什么叫都换了?你怎么发现的。”。芝兰平静了一下道:“陛下的御林军几乎都认得奴婢,而且他们也知道奴婢是侍奉娘娘的人。所以之前咱们宫里被禁足,奴婢仍是有办法将娘娘的小笺送到陛下手中。可刚才,奴婢想要出去,那些御林军竟然将奴婢挡了回来。而且口口声声说陛下有令谁都不许出宫。”。“谁都不许?怎么会,那皇后呢?”。“皇后也不许。”。
我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这道旨意若真是赵匡胤下的,那就意味着马上宫里就要有一场战争,这绝不是闹着玩,而是真正的刀光剑影。但眼下显然还有一种可能,御林军被更换,江山易主,赵光义预备要弑兄夺权。一念至此,我背上惊凉一片,武哥哥和李从善可知此事么?
整整一夜,福宁宫毫无动静,武哥哥和李从善那边也一直未闻有所行动,我除了睁着眼苦守到天明,再无计可施。
丑时,宫中传来御林军整齐划一的迈步声,我屏气凝神去听,“哗哗哗哗”,就像黑白无常的索命锁链拖在地上走一样,那响声由远至近,又由近至远,最后消逝在寂静无声的深宫之中。过了没多久,车轮滚动的声音又压响整片皇宫,每一下都像是碾在人的心口上,压的人透不过气。
天边亮起鱼肚白,我和芝兰,申兰渐渐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芝兰一下地立刻向屋外跑去,我和申兰听见她拍打宫门的声音,过了一会,芝兰开始大哭大闹起来,我披过大氅出门去看,申兰扶着我立在廊下。芝兰没有力气的依靠着宫门哭泣,瞧着我和申兰出来,她把满脸的泪痕胡乱一抹,起身拍拍屁股,随手指了个小宫女道:“快去给娘娘烧水,准备洗漱。”。然后一路小跑回来掺着我往屋里走。
“御林军还没有撤走?”,我问道。芝兰沉重的点了点头。如果到现在还没撤走,那很有可能就是我猜想的第二种可能,如果是那样的话,此时此刻赵匡胤会被赵光义怎样处置呢?
整整一天奉华宫大门紧闭,在开门时残阳都落了下去。内侍立在宫门口高喊道:“陛下驾到。”。我心里“咯噔”一下,迟迟不敢出门相迎,只怕自己看见不该见的人。又安静了片刻,有人上前禀道:“启禀陛下,贵妃娘娘昨个诞下一皇子。”。
贵妃?我还是贵妃,这么说是赵匡胤。我眉眼俱笑,起身披着大氅出去迎驾。秋风萧瑟,黄叶卷天,皇帝一声素缟立在院中。一阵天旋地转,我眼前一黑,身子向下沉去。
开宝九年十月二十日,宋太祖赵匡胤忽然驾崩,年五十。
同年十月二十一日,晋王赵光义即位,号宋太宗。
开宝九年十月二十二日,改元,即太平兴国元年。
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了。一天前我宫里红烛满照,红绢高挂,一觉醒来,宫里变了异常冰冷。素白的帐幔,素白的绢条,素白的宫灯,素白的蜡烛,就连进进出出的宫人都是一身的素白,青丝间一朵白花格外刺眼。这一切都在提醒我,赵匡胤死了。我孩儿的爹爹死了,他甚至都不曾看见他孩儿一眼。那日暖帐中他说他要教我们的孩儿读书识字,就像梦里那般,可现在我却要抱着刚刚出生不过三天的孩儿替他扶灵。
芝兰双眼肿的跟核桃一样,端着白如雪的孝服进来。芝兰放下衣服来扶我起身,我刚站起来身上就开始发冷。芝兰和申兰默默的帮我唤着衣裳,我默默的任由她们摆布。换好后,申兰帮我绾了髻,我看着镜子的自己,两年前初到开封府,我也曾一身素白的去找他,一下子两年过去了,我成了他的贵妃,他也死了。
“灵蛇髻。”。申兰愣了愣,芝兰接过申兰手中的青丝,帮我重新绾了一个灵蛇髻,镜子里的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两年前。
垂拱殿白布高挂,黑黑的“奠”字就像是压在心口上的巨石,从奉华宫到垂拱殿一路上除了红墙绿瓦,就剩漫天的白。一阵风过,吹动着白帆滚动。皇后泪眼无声,可眼神里却是极寒的恨意。贤妃也嘤嘤的哭着,时不时的用绢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我扫了一眼大殿之上的宫人,原来赵匡胤有这没多的妃嫔,她们都在哭。
赵匡胤的棺椁摆放在大殿中央,棺盖早已盖上,银线修满白龙的白布铺在棺椁上。案台上,祭祀的贡品足足摆了八十一碟,三足鼎中丈高的白香散着几缕青烟。雕龙金漆的牌位上蓝底白字的刻着,“启运立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皇帝之位”。
新皇帝领着众人跪下,叩首,起,再叩首,再起,三叩首,兴。拜过之后新皇帝像是不愿多呆一样,迈步出殿。宋皇后,看着新皇帝离去,拔腿就追了出去,剩下的宫人也陆陆续续的回自己宫里。我上前去抚摸着那具棺椁,慢慢将身子贴了过去,附耳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一下,两下,三下,我默数着,贤妃过来看我,刚走过来就发现我闭着眼含着笑,匐在棺上,那笑容看着人浑身不自在,“妹妹?”。贤妃推了推我。我道:“姐姐快听,陛下在里面打鼾呢。”。贤妃吓得惊呼一声,引来殿外御林军冲进大殿。
我睁开眼对上惊魂未定的贤妃,又回身对御林军道:“开棺。”。贤妃立刻握着我嘴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我掰开她的手说:“姐姐没听见么,陛下在里面睡觉呢。若不打开这个东西,会把陛下憋着的。再说青青许久不见陛下,很想陛下。还有孩儿,孩儿这几日总是哭,姐姐不也听见了么?孩儿在等陛下呢。”。一句话说完,我脸上一会笑,一会嗔,一会又是笑,却惟独不见悲伤,就连眼泪也不曾落下一滴。贤妃颦眉道:“妹妹,你醒醒。先皇已于三日前驾崩了。”。
我见御林军迟迟不动,瞪了贤妃一眼,扬手将她甩开,自己去推拿棺盖。大殿内一时间乱作一团,贤妃被我吓的面白唇青,御林军上前拦着我,但又顾忌着我的身份,不敢下重手。剩下的宫人,早就推到一旁尖叫起来。
新皇帝闻讯前来,看着满殿的喧嚣大喝一声:“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