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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暮色苍然,如泼散的墨点一般自天边铺开。
怀沙院也重归宁静,昏黄的灯光亮起,长廊一半浸在夜色之中,一半笼着橘黄色的光芒。
半明半暗之中,一名纤瘦的少年默然立在阶下,彷如枯竹模样。
竹门缓缓移开,屋内的光芒随着两道白影浮动,一直晕入廊下。
少年看到白日里为同伴清理伤口的医忧手中执灯,正侧着身子与身旁的人说话。
她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厚重的玄边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就像静静停歇的野鹤。
“是你。”解忧意识到有人在打量自己,转过眸子,看着树下强自镇定的少年轻轻一笑,“尚未安寝?”
少年点头,迈着迟疑的步子上前,“卫矛伤势何如?”
他不怵解忧,却对医沉怀着极强的戒心,他可以隐约感受到,这个面目平凡的医者身上隐藏着与自己相似的秘密。
“危矣。”解忧敛眉,淡淡相劝,“死生乃天命,哀悲徒劳。”
敛眸又打量了面前的少年一眼,他方才沐浴过,换去了身上褴褛泥污的衣衫,一身干净粗麻衣服,宽大裁剪的衣衫仿佛挂在他瘦如枯柴的身体上一般。
少年生得面目清秀,肤色微微晒黑,未漂过的麻布颜色,除了太过瘦弱以外,唯有头发交错盘结,在肩头打了不少结,使他看起来显得莫名邋遢。
解忧模糊地笑了笑,这少年似乎不会照顾自己。
“兄……”解忧回眸,想说的话都隐在了眸中,见医沉点头,笑着携起那少年的手,“随忧来。”
少年感到她手心的暖意,愣怔了一下,有些踉跄地随她穿过院落,步入对侧廊下。
解忧放脱了他的手,褪去丝履,匆匆反身进屋。
医沉一直目送她进屋,唇角笑意收去,转眸看着有些无措的少年,温润的声音响起,“剑卫伤重,需静养,不得见日光,亦不得为人所扰。院中诸多屋舍空置,少年自可居于此处。”
少年点头,一句话都不说。
山玉兰清淡的芳香在夜幕中越发清晰,水晕一般弥漫,染上廊中之人的衣衫。
等了片刻,解忧细碎的脚步声传入廊中,接着她娇小的身影探出门户,一手携着一柄小巧的骨篦,另一只手腕上挽着一段狭长的发带。
少年不解地看着她。
解忧偏了头,示意少年坐下,自己在他身后跪坐而下,身子直起,骨篦握在掌中。
“且慢。”少年这回明白了她的用意,急急侧过身避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隐隐闪动,似是有苦难言。
“无妨。”解忧摇头,“转徙山野,沾染虱蚤在所难免。”
别说逃难的流民,便是普通的农人,沾染一些寄生虫亦是难免,她若是不知少年染有头虱,何必取出齿痕细密的骨篦?
少年垂眸,声音微颤,带着卑微的意思,“恐医沾染耳。”
“无妨。”解忧仍是笑,她身上佩着驱虫的药物,自然不会担心这些。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仍是坐回身子,脊背绷直,如芒在背。
他紧张的样子将解忧逗笑,掌心轻轻摩挲着骨篦,待他放松些许,拉起一绺发丝,缓缓梳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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