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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阁。
林七许身着家常的玉涡色裙衫,满头青丝用两根青玉簪简单束起,倚着鸭绒软垫,执着绣花针,细心地穿梭其上,织就一副白玉观音像。
早在月余前,摄政王王驾来两淮改制盐课的消息不胫而走,林氏一族依附摄政王,自然好生重视。这副白玉观音像便是赵氏让她绣的贺礼。
和铃与央央各自坐在两边的五彩绣墩上,为小姐分线穿针,一并说笑取乐。
庭院秋意渐浓,金贵银桂开得极香,央央接过绣棚和剪刀,道:“小姐,今晚少爷回来,不妨做桂花糕吧。”
她望着外头斑斓的枫叶,淡笑着点了头。
有时,林七许也想,这样的日子,波澜不惊,轻轻巧巧,生活得惬意而闲适。弟弟在外头读书考取功名,她能时不时关心上几句,亲手做一盒香喷喷的糕点饭菜送去学堂,其琛必会得意洋洋地炫耀,却不许其他同窗浅尝分毫。
可惜日子,永远不会这样温馨平淡。
闺阁的最后一段时日,大概是赵芷萱留给她唯一的宁静安详。
但是,这份舒心,很快被赵氏身边的方嬷嬷打破了。
这位嬷嬷的腔调也是万年不变的敷衍不屑:“小姐,夫人唤您过去说话呢。”她又挑剔地看了眼林七许的衣衫随意,嫌弃地道:“快换一套,便是夫人和赵夫人宽和,也由不得小姐这样任性乖张。”
听着嬷嬷说话,气还未上,林七许便忍不住地笑了。
任性乖张?
跟着赵芷萱,别的没学会,身边的奴才个顶个的指鹿为马,黑白不分。
和铃央央站在一旁当木桩子,失了方才的轻松愉快,皆是如临大敌的模样,取小姐的衣饰时,从彼此眼中看见担忧,只怕夫人又要起幺蛾子了。
方嬷嬷没事就爱把气撒在小姐头上,小时候,打骂饿肚子是常有的事情。自然,这都是夫人授意的。她是渐渐看着林七许长大的嬷嬷,看着她的神情愈发从容稳重,看着她的仪态愈发端重自持,看着她的口舌愈发谨慎灵敏……
今儿又瞅着她在自己的侮辱下,不但没恼火,还能笑意盈盈地转进帘子里换衣服。
方嬷嬷心里的不安慢慢扩大。
林七许收拾利落,打扮地端庄不失婉约,以方嬷嬷挑剔无比的眼光来看,似乎也找不出什么错处。
顺德堂内气氛有些凝固,下人们都畏手畏脚地站在帘边,努力将自己缩得小些,莫要碍了主子的眼。一贯强势傲气的赵夫人陈氏竟在小姑子前哭得抽抽搭搭的,赵氏脸色也差,揪得手中的帕子都打结了。
方嬷嬷打起了水晶帘,林七许低眉顺眼地走进来,落入眼前的便是这一幕。
赵氏身边的大丫鬟兰秋最会做事,上前来张罗茶水,赶忙递了帕子个陈氏,陈氏瞅见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林七许,呆了半晌,方接过帕子,整了整鬓发仪容,露出了平生以来对林七许最大的笑容与温柔,连声道:“好孩子,站着作甚,快坐到舅母边上来。”
林七许不知所以,举止更为谨慎,纳了个万福:“女儿见过母亲,舅母。”然后再看了眼赵氏的神色,才规规矩矩地坐在了陈氏的身边。
陈氏拿出了所有的柔情耐心,甚至褪下了手上水头极佳的翡翠镯,眼神欣喜热络地令林七许发毛,只能一边小声答着话,一边察言观色,意图瞧出些赵氏和陈氏诡异的行止的缘由。
“七许,过年便是十九了,咱们家没有将女儿留过十八的理。我已禀明了老爷,如今是九月初,赶在年前便让你与大表哥完婚。”
莫说林七许,侯在一旁做木头人的和铃都唬了一跳,简直不可置信。
陈氏眼神死死盯着七许,若是她敢有一分不愿,等到过门……也不必过门了,过门前便叫她尝尝厉害。可惜,林七许过了十八年不动声色,谨言慎行的日子,要说心计筹谋,或许她还稚嫩些。但论装面瘫的功力,连陈氏这样浸淫内宅斗争二十余年的妇人都比不过。
她的眼神是一样的恬静平顺,神情是陈氏最看不惯的温和从容,她在陈氏与赵氏的双重注视下慢慢抿了口茶水,眨了眨眼,让一瞬间的震惊与愤怒消散在氤氲的水雾里。
落在他人眼里,便是一汪雾蒙蒙,使人看不真切的双眸与满面平和的端庄。
大表哥名唤赵成渊,生得俊秀倜傥,颇有内才,但品行极其不端。十二岁考中秀才,可惜命不大好,去岁才和弟弟一同中举,大自己三岁,二十一岁还未成家是稀罕事。但林七许知道,舅母心比天高,中意的闺秀瞧不上赵家,门当户对的人家又不满意。
自打去岁中举,舅母扬眉吐气,一扫九年来的懊恼痛心,趾高气扬地挑拣起儿媳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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