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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荷十二岁,是临县川军师长邓金楠的女儿,年前死了妈妈,她只好跟着爸爸去了花城,爸爸很忙,偌大一个家里除了下人就只有她。
一个月前,她在家门口玩,却被四五个歹徒捂了嘴,用一个麻袋装了起来,想要带出城。又不知怎地被守城的士兵发现了,双方交起火来,有两个歹徒被打死了,另外三个带着她跑出了城。后来就逼着她打扮成男孩的样子,一路跑,跑了十多天,才在这里落下了脚。
她时常偷听歹人们谈话。好像是川西的一个康姓师长派他们来的,要绑了她和爸爸谈条件。邓家的一个仆人目睹了她被绑的经过,于是报告了军警。爸爸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人马寻找她。歹人们本来是要向西窜的,却因为缉捕太严,只能改道东逃。他们也曾经试图折而向西,却又遭遇了一次交火,又死了一个人,这才不得不藏匿在山里。
想是绑了她是要用作筹码的,而她又还算听话,歹人们对她到很客气,不曾打她,也不曾羞辱她。她虽吃了些惊吓,受了些风霜,到也还能将就度日。
前两天,两个歹人说她爸爸和康师长在花城附近打了起来。他们认为,交战期间路上的盘查定会放松,便准备带她再次折而西向。
她是趁着他们生火做饭的时候逃跑的。她本来是不想跑的,她一直期望着爸爸的部下能再次发现她,解救她。现在她觉得希望渺茫了。她害怕真的成为了别人的筹码,最终害死了爸爸。她拼命地鼓起了逃跑的勇气,却没跑两步就被发现了。
她听见了枪声、打斗声,她吓坏了,她好像尿在了裤子里。她不敢抬头,更不敢起身,却被人硬生生拽了起来,又拉着她拼命地跑。她跑不动了,那人却像扛麻袋一样把自己扛上了肩。
终于,那人放下了她。终于,那个人面向了她。
污黑的一团上面满是血迹,凌乱的头发向四周竖起,像一根根倒刺。如果不是有两个眼珠子还在转动,还有眼白,几乎认不出来那竟是一张人的脸。额头上一块长长的血痂,一头向上翘起,有血滴下来。
“我杀了人!杀了两个!”那脸上突然裂开了条缝,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啊……”,秋荷尖叫了一声,她晕了过去。
柱子被吓了一跳,他惊恐地望向四周,以确定是否有人追来。
四周安静极了。稳妥起见,他还是抗起男孩,继续逃跑。跑了一会,他觉得有什么东西遮住了眼睛,滴在了嘴上,咸咸的,挺有味道的。他用手摸了一下,是血。额头上的伤口裂开了。
突然之间,他明白了男孩为什么会晕倒。他觉得有些气馁,他救了男孩,带他逃跑,没听到谢谢,却听到了恐惧,还夸装地吓晕了。
他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再次放下了男孩,把他靠在一颗树干上。然后,去找了点泥巴敷在额头上止血。
他坐在地上,听见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他又想起那两个男子。
“没想到杀人这么容易,我竟然杀了两个人”,柱子想,他接着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怎么害怕了。“也许,我天生就是杀人的料。我去云南,不就是要去杀人的吗?算他们倒霉吧。再说,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两个男人,拿着枪追个小孩子,能是好人吗?不过,下次打人下手要轻点了,打人和打猪还真不一样。猪经打,人不经打。”柱子安慰着自己,又提醒着自己。
他转身去看男孩,却发现男孩脸红扑扑的。他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很烫。他号了号他的脉搏,发现他的脉搏跳动缓慢,有时又会有规则的停歇,便怀疑男孩有些惊吓过度。他不敢确信,又去搭脉,觉得男孩中指有脉,手心里也有脉,但脉象很滑,时有时无。他想,这应该是惊吓过度了吧。
他背起男孩,向着可能的村落走去。
傍晚的时候,柱子终于到达了一个村落。村子很小,只有六七户人家。村里没有大夫,找大夫要去镇上,还有十里地。男孩的头越来越烫了,像着了火。
柱子在一条小溪旁找到一个无人的草棚,他把男孩放在草棚里,然后开始向四方祈祷:“天地神明、各路神仙在上,小子四下寻访找不到大夫,只好麻起胆子救人性命。治好了是他命大,治不好是他该死。不要见怪,不要见怪。不管是生是死,全部与我无干。”
柱子在十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学了两年医。当时父亲在马家很闲,便把多余的精力都用在了他的身上。在教他练武之余,做杂事之余,就督导他学医。父亲说,行走江湖,受伤是难免的事。学了医就能够在危急的时候用来自救。
柱子本来挺感兴趣,但无奈学医实在是个无趣的事情。每天背脉象,背药名,背药方,却又无脉可号,无人可医。而父亲又确实是个庸医,所有交给他的知识,都来自一本很破很破的医书。说是医书,其实就是个破本子。据说爷爷的爷爷是个有名的大夫,那本子就是他传下的,上面还多是一些土方。有一次,父亲说他湿热太重,照方下药,结果拉的他有两天基本不敢系裤子。但柱子喜欢跟着父亲采草药,可以爬山、上树,能认识很多花花草草,到不失一件趣事。后来,父亲忙碌起来,他也就偷奸耍滑,不再继续了。
除了父亲,柱子从来不曾给别人号过脉。但父亲不曾因惊吓而发过烧。他想他很可能猜度男孩被他吓昏了,心中先有了成见,手上才号出了脉象。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柱子在树林里采了一些栀子、一把竹叶草,又跑到一个屋檐下摘下两个燕巢,向人讨要了两根葱白、几根面条、一块破布。一切准备就绪,他开始了平生第一次行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