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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茶淡饭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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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思索片刻,柔声道:与你分离的相思之苦,我不想吃。被你嫌弃冷淡的罪,我不能受。让你伤心被你憎恨的错,我不能犯。”

胤禩,胤禩!”楚言大恸,哭倒在他怀里,心中渐渐形成一份坚定。不能因为她的错,为他的生命,再添加一笔不幸。

楚言精神不佳,连自己的衣食都没心思,哪里还顾得上讲故事做生意。偏偏在所有人眼里,她为了温宪公主和佟府老太太的去世悲痛哀伤,正是至忠至孝至情至性的表现,康熙太后太妃德妃对她更加疼爱。康熙原定九月南巡,经太后一提,就决定带上她,也好让她出京去散散心。太后更是特地把十三阿哥叫到慈宁宫,细细叮咛一番,命他一路上仔细着点楚言,有机会多带她四处看看,多找点乐子。

名义上,她成了康熙身边管理文书笔墨的女官。可就像她当初警告康熙的那样,磨一回墨,出了三次事故。第一次,衣袖一扫,带翻了案上的茶杯,幸而十三阿哥眼明手快,接住了。第二次,飞溅了几滴出来,坏了边上几张极品雪花笺。第三次,太子拿了一小摞地方官奏折进来,放在桌上,和康熙议事过程中想起来,见她离得近,就让她把其中一份递过来,她放下徽墨去翻找,奏折倒是找对了,手上沾的墨在每份奏折上留下了黑黑的指印。太子盯了她半天,不知说什么好,如果不是因为前两次,说不定会以为她有意同他捣乱。

康熙好笑地接了过去,随手翻翻,叹了口气:还好,还能看得清字。这丫头哪里是伺候人的料?等着她磨墨,朕这一路上就不用办理政事了。”

怎么安排她,很让李德全伤了一番脑筋。她什么也不会干,照理皇上身边不留闲人,也不缺人,该把她调开才是。可她本来不是干清宫的人,皇上闲下来就喜欢找她说两句话,不给她派点差事,依这位姑娘的性子,还不知会熘到哪里去,临时找起来也麻烦。她笨手笨脚,口无遮拦,逗皇上开心的本事却比谁都大。也亏得是李德全,想到了让她为皇上读书。

康熙倒并不真是出来游山玩水的,路上还要批阅京中转出来的折子,会见地方官员,发现问题要及时处理,歇下来的时候,闭目靠在枕上,听着楚言在一边捧着本书,轻声朗读,倒也是极写意的休息。

楚言不喜欢经史子集,找出来的多半都是前代官裨野史市井小说。康熙起初还多看她两眼,后来发现她正经是当做书在念,读到每个人说话,常常变化了声音,努力学着那人的语调,着实有趣,便也不在意,只微笑听着,遇到好玩的地方,还要发问,引得她说出自己的见解。她的看法常常有些离经叛道,却又走得不远,在康熙听来只觉得有趣,再一琢磨又觉得颇有道理,难为她会那么想。

康熙倒还没有忘记她出京的目的不是当差,而是散心,每到大的市镇,名胜景点,自己不出行,就放她半天一天假,让十三阿哥带着她出去玩耍。

出了京城,第一个大站是通州。通州是北运河的起点,往南进出京城的要道,繁华热闹,比起京城少了点政治味,多了点商业氛围。

楚言拉着十三阿哥左看右看,兴致勃勃地比价还价,买下几件她心目中的手工艺品”,说等回宫后要拿给太后太妃看,分给冰玉她们。

十三阿哥取笑道:才出京城,眼睛就不够使了?再往南走,好地方好东西越来越多,你的钱够花么?”

四阿哥落后三四步,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此时,好笑地插嘴:钱倒是小事。她家里有钱,等到了南边,去她叔叔的铺子要就是,再不然,也有东西可当。我是怕她没有眼光,不管好的坏的,一股脑往车上船上搬,给底下人添乱不说,闹不好,回头还把船给压沉了。”

楚言仍记着他要打可儿威胁她的大仇,任性地扭过头哼了一声,拉了十三阿哥就走。

十三阿哥回头,有些为难地央道:四哥——”

四阿哥摆摆手,笑着摇摇头,不以为意。

逛了一阵子,到了午饭时间,按十三阿哥和楚言的意思,不想回去吃,要在外面找一家干净的饭馆,尝点在宫里吃不到的东西。他两个站在大街上,把两边酒肆饭馆的招牌一个个指点过来,犹豫不决。

四阿哥看得直摇头,笑道:你两个在这里慢慢饿肚子,我先找地方吃饭去,咱们回见!”

嗳,四哥,等等。”十三阿哥想起来,四阿哥出京办差,经过通州几次,连忙拉住他,赔笑道:四哥来过通州几次,想必知道什么好去处,不如带我们一起去?”

带你们去可以。”四阿哥瞟了楚言一眼,笑道:不好吃,可不许怪我!”

那是,那是!”十三阿哥连连点头,顺手拉了楚言一把。

楚言想的是老马识途,说不定他真的知道什么好地方,也说不定还能让他请客。她虽不缺钱,可钱该花在刀刃上,平时能省还是省点。再说,这人将来富有四海,这竹杠不敲白不敲,敲了也白敲。心中算计已定,连忙乖乖点头。

四阿哥火眼金睛,早把她那点小肚鸡肠看了个清楚,一边带着他们往前走,一边笑道:咱们一起出来下馆子,倒也难得,今儿我做东。”

十三阿哥和楚言都是大喜,被他带着七拐八弯,两边房屋渐渐变得低矮破旧。

到了一家几乎可以说是茅草房的前面,四阿哥停住了:到了!”

十三阿哥和楚言抬头一看,檐下挂了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粗茶淡饭”,不由面面相觑,眼见四阿哥已经昂首迈步进去,只好互相拉了一把,跟在后面。

一路上远远跟着他们的七八个侍卫,分出一伙,跟着走进小店,找地方坐下,其他的在外面找地方等。

四阿哥熟门熟路地从里面端了一盆清水出来,自顾自地洗手。老板娘模样的中年大婶认得他,连忙递过来一块旧得没了颜色,但极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手,一边笑道:黄四爷好久没来了。门口牌子上的字是我侄儿写的,黄爷看成不成?”

见他含笑点头,老板娘心中欢喜,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番她那个侄儿如何聪明,进学不过一年就写了一手好字,看到十三阿哥和楚言站在几步之外,傻愣愣地望着他们,不由问道:这两位是?”

四阿哥随手一指:这个是我弟弟。那个是我家祖母跟前的红人,在家里比我说得上话。”

原来是黄爷的弟弟,怪不得一表人才!这位姑娘好生标志,比年画上的美人还好看!”老板娘热情地迎了过来,拉着他两个左看右看,啧啧称赞。

他两人都是伶俐人,却也难得地被闹了个脸红,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四阿哥看得好笑,好心为他们解围,说道:我还是那几样,烦劳老板娘费心。”

老板娘如梦初醒,终于想起生意来,口中应着,又往另外几桌招唿了一圈,进厨房去了。

四阿哥走到门口,把脏水泼掉,对还在发傻的两个人说:要洗手,自去里面水缸舀水。记住,颜色浅的那缸水是洗手的,颜色深的那缸水是做饭的。”

十三阿哥看了看楚言,乖乖接过盆,往里面去了,不一会儿,打了盆水出来,先让楚言净手,再自己洗过,倒掉水,把盆还回去,这才在四阿哥边上坐下,心中惦记着那声黄四爷”,小声问:四哥,你叫什么名字?”

四阿哥慢慢地喝着那全是碎梗泡出来的茶水,淡淡瞥了他一眼:敝姓黄,名四真。”

十三阿哥点点头,又问:四哥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还很熟?”

咱们来的时候,走的小路,这地方其实离东门不远。有一年春天,我办完差回京,头天没赶到通州,在城外将就了一夜,一大早进城,天还黑着,远远就看见这家的灯光,临时兴起,进来坐坐,见他们的榆钱窝窝,韭菜合子,香椿炒鸡蛋做得香甜,更难得地方干净,每回路过通州都会进来换换口味。”

楚言插嘴问道:这个店名也是四爷起的?”

算是。这家姓贾,原来没有挂招牌,好像叫贾家小店,听着别扭,随口说了一句,谁想他们还当真了。”

说话间,老板娘从厨房出来,往四阿哥面前放了一碟腌黄瓜,一碟泡豇豆,一碗黑乎乎的面条,一盘韭菜炒鸡蛋,问十三阿哥和楚言要吃什么。

楚言就要榆钱窝窝和香椿炒鸡蛋。十三阿哥就问那晚黑乎乎的面条是什么。

老板娘麻利地回答:这是荞麦面。香椿倒有,榆钱可要等明年春天。玉米面,高粱面的窝头倒是有,还有豆面煎饼。”接着又报出了几样。

十三阿哥就要了荞麦面,楚言一口气点了香椿炒鸡蛋,玉米面窝头,豆面煎饼,红豆粥,蛋花汤。

四阿哥瞟了她一眼,笑道:点这么多,存心花我的钱?既是我请客,可不许你糟踏东西!”

等到老板娘走开,楚言才小声赌气道:连荤腥都没有,能花多少钱?我要带点回去给皇上尝尝,求皇上给四爷多加点俸禄。”

如此,有劳费心了!”四阿哥笑眯眯地接招。

别的不说,楚言对香椿炒鸡蛋还是抱有很大希望的,一见上桌,急不可待地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一张小脸立刻皱成了苦瓜,轻声抱怨道:这是香椿,还是臭椿?”

十三阿哥本来也夹起了一筷子,一听这话,连忙放了回去。

四阿哥一脸好笑:香椿也是春天才下的,这是他们摘下来用盐渍了再晒干的香椿,自然比不上新鲜的好吃。”

结果,楚言尝了一筷子十三阿哥的荞麦面,掰着吃了一点窝头和煎饼,喝了半碗粥就说饱了。四阿哥存心逗她,每样都问她滋味如何。

楚言洋相出得多了,也不在乎,小心避过当地人的耳目,一样样小声批评过来:荞麦面太苦太涩,应多放点糖油或者鸡蛋。窝头里该放冰糖桂花才香甜。煎饼上面该摊个鸡蛋。粥里要加点蜂蜜或者桂花糖。”

四阿哥听得直笑,一根指头点着她,对十三阿哥叹道:听听这位大小姐的话!照她的意思,几成的百姓吃得起饭?知道么,能有这些就算好的了,你没见过逃难逃荒的百姓,知道他们吃的什么?”

楚言不服气地撇撇嘴:野菜树根观音土,还有易子而食的事儿,对吧?赈灾的粥稀得照得出人影,是吧?这些都是上位者犯了错,连累老百姓受苦。治理国家是你们这些王孙公侯官吏应尽的职责,不能让天下老百姓都吃好穿好,就是你们没尽力没本事!”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是一愣,半天,四阿哥点点头:这话也有些道理。原来,皇阿玛也算没本事的。”

楚言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急得脸红,忿忿地咬住了唇。

十三阿哥连忙悄悄拉她,凑过来劝道:别怕,我和四哥都不会说出去。就算皇阿玛听见,也不会怪你,只怕还要夸你说得有理呢!”

楚言总觉得这两天康熙和太子之间有些不对劲,不知是不是吵过架了,康熙有些故意冷淡,太子有点刻意讨好。四阿哥整天不见人影,只有十三阿哥一切如常。反正这家子,老的小的,心眼都比她多,用不着她来瞎操心,楚言耳不旁听,目不斜视,乖乖地作她的放诵机。

这日,康熙的日程安排得很满,就放了她和十三阿哥的假,由着他们出门瞎逛一天。

德州的街市与通州相比,也并没什么特别。这个时代商品的种类很少,大同小异,不讲究装潢。她原就不是特别爱逛街的人,熘达了半条街,渐渐没了兴致,盘算着要不要去考察一下特殊产业。今天四阿哥没有一起来,十三阿哥应该不难搞定。

听她说逛街逛烦了,问有没有好玩的去处,十三阿哥有些犯难,他刚刚成年,尚未建府,也没什么机会脱离管束在外面玩闹,对于市井的了解没比她多多少。想了想,打了个手势,离开一段距离暗中保护他们的侍卫中,有一个连忙靠了过来,交头接耳了几句。

十三阿哥沉吟了一下,觉得不太合意,却也想不出更好的答案,正要对楚言说什么,不远的巷子口喧闹起来。

女人百无聊赖的时候,就会特别八卦。楚言也不例外,踮着脚伸着脖子看了一阵子,什么也没看见,只听见叱喝声,哭声,哀求声,砸东西声,随手拉住路过的一位大娘,问出了什么事。

还能出什么事?刘二麻子又在讨账呗!”大娘神情平淡中带着一丝愤恨。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是高利贷,也是自己当初愿意借的。楚言的逻辑就是如此,了然地点点头,不以为意。

大娘似乎有些被她的漠然激怒了,上下打量了他们几人一番:公子和姑娘是外乡人吧?你们不知道,这刘二麻子放债跟别人不一样,你不去找他借,他还要逼你向他借,就等着你还不上,好上你家里抢东西抢人。”

楚言奇道:他既已名声在外,还能逼人向他借钱?倒也是个异数!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还不是靠着权势,靠着有大官相护?”大娘忿忿答道。

十三阿哥忍不住问:是谁护着他?”

大娘刚要回答,她老伴已经走过来,一把拉了她就走,嘴里嘟囔着:快跟我回家!少惹事!你这张嘴就是缺个把门的,也不看看该说不该说,小心惹祸上身,也害了人家。”

楚言和十三阿哥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这个刘二麻子这么厉害?咱们惹还是不惹?”

十三阿哥笑笑,拉了她往热闹处凑:我倒要看看他是怎样三头六臂。”

楚言唯恐天下不乱:亮出您老的真身,他就是牛魔王,也得回去老实犁地。”

十三阿哥斜了她一眼,笑道:看不起我的手段?”

不敢,不敢!正要领教十三爷手段!”楚言嬉皮笑脸。

到了近前,再一打听才知道,这刘二麻子和知府师爷有些关系,知府老爷背靠着京中一棵大树,刘二麻子跟着水涨船高。他本来也是个本分商人,一旦发现有条路,来钱更多更快,就忘了良心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了。他有些门道,能发现哪家有点难,急需用钱,如果那家什么东西可图,往往主动上门放债,有人忌讳他的名声,不肯借他的钱,他也有办法断了那家的其他想头。人的本性往往先顾眼前,后计长远,十次到有*次,他能得手。这一次,欠债的也是一户商家,早年还是他称兄道弟的朋友,他图的是这家的房产和两个豆蔻年华的孙女。

看见挣扎着不肯被带走,哀哀哭泣的两个女孩,再看看跌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的母亲,楚言心软了,催着十三阿哥无论如何先把那两个女孩子救下来,实在不行,就让侍卫们上去抢人。

十三阿哥摇摇头:抢下来,还能带走不成?带走小的,留下老的,也不是事儿。你别急,让我想想。”口中说着,四下张望,看见一个算命摊子,眼睛一亮,略一沉吟,走过去往那算命老头手里塞了点什么,唧唧咕咕说了几句话。

那算命老头望着手里的东西,两眼放光,眉开眼笑,不住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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