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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薛沉睁开眼时,他发现周遭一切都变了。
没有仙雾缭绕的苍雲山,没有长长的望不到头的炼心阶,没有正午火辣刺目的阳光。
四周昏天暗地,腥臭而*的气味萦绕在鼻尖。他发现自己正浸在水中,浑身*的十分难受,他抬头,微弱的光线透过栏杆洒下来,这里是个水牢。
他想动一动,才发现浑身无力,而自醒来就不容忽视的拉扯的疼痛感,正来自于他的双臂。他麻木的抬头,才发现自己正双臂举过头顶,以一种被吊着的方式,被粗重的铁链锁着手腕,紧紧拴在头顶的栏杆上。
他几乎想要笑出声来,这一幕实在太过熟悉。
吱呀一声,老旧的铁门被打开,声音如尖利的指甲刮过铁皮,如斯刺耳。十几个人向水牢走过来,他不用看也知道他们是谁。
他被人从水牢中拖了出来,扔到充满血腥味的泥地上。
黑暗中传来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的说:“我儿子不太懂事,我让他不要走这桩买卖,内鬼还没找出来,他偏不听……可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再蠢再不懂事,我也不能看他去死。”
“你们端了我整整五个亿的生意,其实那也没什么……把我儿子抓进去,也没什么......可为什么偏偏要了他的命呢?你们警察,不是不能随便杀人的吗?”
“你就是薛队吧?”
薛沉不回答。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被激怒了,狠狠地踩着他的头,碾了碾。
“回答我!为什么要开枪!”
话音刚落,他便接过底下马仔递过来的枪,砰砰几下点射,打在了薛沉的四肢关节处。
薛沉闷哼几声,死死咬住唇,几乎痛叫出来。他拼命想要运功,可却发现丹田紫府空空如也,似乎他穿越的那十年恍若一场荒唐的大梦,他从未曾离开过这黑暗的深渊。
撕心裂肺的疼痛中,他满心都是怨愤和不甘。
那人揪起他的头发,声音诡谲的平静,他说:“你杀了我儿子,我报复你,很公平,对吧。”
一阵刺耳的车轱辘声传来,薛沉勉强抬头,只见一片血污中,一个锈迹斑斑带着轮子的大铁笼被推了出来。
铁笼中竟是个才七八岁的小女孩,小女孩一头长发乱糟糟的,原本白皙可爱的小脸,一片青紫瘀伤,额头上破了个狰狞的渗着血污的大口子。她浑身赤|裸,娇小的身躯上有着错叠的鞭伤和大大小小的淤青,还有……一片斑驳的秽物。
薛沉控制不住的睁大了双眼,瞳孔骤缩!他穿越之后,便有许多前尘往事记不清了,他总觉得他忘记了很多事情……原来......
“……琪琪……?”他愣愣的看着一身凄惨的躺在铁笼里,奄奄一息人事不知的小女孩,自己也没发现双眼越来越模糊,心如刀绞。
“我听说,薛队是个孤儿,也没结婚,好像没有别的家人——这可真是叫我为难。”
“后来,底下人又告诉我,你有个做卧底的战友……两年前殉职了,于是你收养了他的遗孤——一个刚满七岁、刚上小学的女孩。”那人声音低哑如磨破的风箱,话里充满了可以溢出来的恶意。
“好像叫做‘琪琪’,是么?”
他佝偻着背脊,神容萧索的轻笑着说:“我很佩服你到现在还能忍着,是条铮铮铁骨的硬汉。可是,如果不折磨你,我也难受得紧,毕竟我死了儿子,你得理解一个老人晚年丧子的心情。”
“所以......”
薛沉呆呆的看着铁笼中的小女孩,满心都是后悔与恐惧。
然后他的恐惧成真——很快,那老人缓慢而优雅地举起了枪,就如同闲庭浇花一般自然,他嘴边噙着笑,眼中却是疯狂的快意。
“所以,我想让你也尝尝,丧子之痛是个什么滋味。只可惜你没有亲骨肉,我只好请这孩子过来了。”
薛沉只听到两声枪响,他感觉那一刻他一直紧紧绷着的一根弦啪的断了。那笼中的女孩微弱的哼了两声,就再没了声息。血花爆溅开来,润湿了地面,薛沉只觉得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稠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然后他控制不住的吼叫起来,声音凄怆而嘶哑,痛苦得不能自抑。
恍惚中,似乎有道天外之音自幽冥中传来,模糊而缥缈,不带丝毫感情的垂问他。
「你想获取更强大的力量么?」
「想。」
「为了什么?」
「复仇。」
他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幻觉,然而他深陷其中,根本醒不过来。
薛沉脑中混沌一片,零零碎碎杂乱的闪现许多画面。卧底战友的惨死,毒贩的围尸打援,战友临终前的托付,养女琪琪的卖萌撒娇和与他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撤离时突然倒戈的队友,琪琪在笼中凄厉的惨叫,以及那毒枭残忍的笑......
最后他恍惚中又看到了师傅苍颓的面容,悉心教导他的画面,笑着给他买鲜肉馄饨的师傅,浑身浴血,最终被生生剔骨的师傅……还有那狂妄大笑的无纣!
他觉得脑子快要炸开了,许许多多的过往让他快要承受不下去,心中被无尽的绝望撕扯,浓烈深重的愧疚死死攥紧他的心脏。
他用力抓着地面被血染红的泥土,指甲深深嵌入泥地。
「为了再不让人,将我之所珍,碎之于地。」
┬┬┬┬
他从绝望的黑暗中醒过来,看到阳光的那一刻,心中的波涛汹涌却久久无法平静。
韩默担心的问他:“沉哥,你没事吧!”
官卿卿也蹙着黛眉,担忧道:“阿沉,你刚刚可吓人了,一步一叩就往前走,不管我们怎么和你说话,你都听不见,如同魔怔了一般。”
叶落秋却道:“莫非是遇到幻境问心了?”
薛沉抬手遮住双眼,第一次显得有些脆弱。
官卿卿连忙道:“好啦,我们不要问了。继续走吧,就快到了。”
他们也各自遇到了幻境问心,所以能够理解并不是什么愉快地经历。炼心阶的幻境,会挖掘出人们心底深处最深的恐惧或者依恋,以此来迷惑他们,若是走不出来,就会迷失其中。
许多孩子很容易因为儿时记忆中的恐惧,或者某些心理阴影而深陷在幻境之中。不过也由于他们绝大多数并没有薛沉这么多痛苦的过去,因此幻境识破之后,出来就没事了。
韩默在幻境中见到父母亲人,差点就深陷其中出不来,哭着喊着要回家了,官卿卿则见到了死去的爷爷,却更加坚定了其要拜师学艺的决心,而叶落秋由于从小修习剑术,又没有过于坎坷的经历,清心寡欲最有向道之心,因而是最快渡过问心关的。
几人渡过问心关之后,接下来就顺利多了。一路加快速度,赶在时间所剩无几的时候通过了这长长的炼心阶。
炼心阶上,是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台,可以望见苍雲山脉那七座,世代浮于青穹之中的苍雲仙山的主峰。
七座仙山成合抱之势错落有致的悬在空中,峰与峰之间以虹桥相连,巍峨壮丽的宫殿群星罗棋布的隐于碧海般的山中,垂落的飞瀑如九重天上坠落银河的素练,苍雲山的太清峰巅积攒着万年不化的寒霜,在耀目霞光下晶莹如幻。
空中不时有修士御器而过,掠过青空的道道耀目术光就如同转瞬即逝的流星,漂泊的白云外还有说不出名字的神鸟仙禽翩跹飞舞。
而来时的七百多号人,现在有幸到了这处平台上的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余留不过二百二十人。
辛苦徒步上来的众人都疲累不堪,而残阳夕照,天已将黑,在弟子的带领下,过得炼心阶的众人被安排在一处偌大的院落歇下,以备明日三月潭之试。而那些未过之人,则早早被玉华宗弟子送回云阳城去了。
第二日辰时,他们早早集中在屋舍前,将要进行仙宗试炼的第二试。
“你等且随我来,下一试,三月潭。”一名白衣莲冠的玉华宗弟子,带着他们朝那山上走去。
那三月潭在一处合抱的峭壁中,峭壁斑驳的山壁之上,龙飞凤舞的刻着一个巨大的“道”字。那字必是由修为高深的大能以剑刻之,字形笔锋中可隐隐窥见扑面而来的淳古剑意。
白衣弟子似乎注意到大家看那道字的目光,于是随口解释道:“这字,乃我玉华宗的镇派老祖,归虚期的元虚师祖刻上去的,已有千年历史了。”
众人闻言便是一片惊羡之声,均面带崇敬之色。
“接下来,尔等逐个进入那峭壁之间的溶洞,倘若测出慧根,名字则自会被录入我手中的玉简中。”白衣弟子扬了扬手中卷起来的古朴玉简,便按照名册,唤他们挨个进去。
慧根即为一个人的领悟性。若无慧根,修炼起来将会困难重重,很难突破大小境界,在修仙路上是走不远的。
官卿卿在薛沉之前,她与三人轻声道别,便忐忑不安地进去了。出来的地方却不在此处,因而薛沉他们也并不知道她是否顺利通过。
很快便轮到了薛沉,经过顾迟舟身边时,两人视线相撞,又都若无其事的各自移开。
薛沉进入洞中,只见微光照壁,光线昏暗。他稳步朝着光线传来的地方走,转过一道弯折处,眼前便豁然开朗。
那是一处仙境般的幽谷,谷中一汪碧粼粼的深潭,形若缺口之月。
一处瀑布落下来,溅起浓重的水雾,水声哗哗作响,更衬出幽谷的静谧。
薛沉还在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却忽见潭中碧波翻涌,耳边传来震耳的咕噜声,似有巨兽隐于潭中!
薛沉警惕地退离潭边,双眼紧紧盯着潭中异状,手掌一翻,便自环中取出孤霄刀横在胸前。
那响声愈加大,不消片刻,便见一条雪白巨龙自潭底破水而出!顷刻间水花四溅,潭中不复平静,翻起层层水浪。
白龙鳞甲上闪烁着柔和的荧光,一双赤金巨瞳倒影在水中,如同两轮满月。
薛沉突然恍然大悟,明白为何此潭叫做三月潭了,若是夜间散步于潭边,水中月影并潭中一双龙目,可不就是三月潭么?
水中白龙挟着水浪游至岸边,立起的龙身有丈许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薛沉。
薛沉见它并无恶意,倒提着刀从容走过来躬身行礼,仰头看它:“在下薛沉,敢问大人可是这三月潭之试的考官?”
“吾名应泽,小子见吾镇定自若,不错。”白龙略带沧桑的声音响起,它见薛沉毫不慌乱,眼中露出几分欣赏之色。
它一双圆月似的大眼烁烁有神地盯着薛沉,道:“吾有三问,汝一一对答之,若得吾颔首,方可入下一试。”
薛沉闻言,点了点头恭敬道:“您请问。”
“传说上古有女曰姮娥,偷西王母之不死药,叛夫而食之,奔月而去。居月宫广寒,不老不死,却苦于寂寞高寒。若汝为姮娥,是否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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