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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半夜先是“咕咕咕……”接着“哗!”的声音,随后又有沉闷的“轰!”、“啪”的声音。每当这个声音一过,便会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哭声:“啊!呜呜呜呜……”。
风还在吹,雷还继续响,雨还在下。整个世界都是“轰轰隆隆……呼呼呼呼呼……”的一片。
隐隐听到村里响起吹哨子“哔!哔!哔!哔!……”,有人在呼叫着什么:“呜呜呀呀”,又听到比雷还响的声音来自大门响“啪!啪!轰!”,天啊!外面叫得这么狠!是不是有很多鬼在外面?老天这么发疯地下雨,不会是变成下鬼了吧?欲哭无泪啊!
早上,天亮了,雷雨声有点收敛了,说话也可以听到了。
大家起来出门一看,天啊,白茫茫一片水,我们好像是住在海上了,分不清哪里是江哪里是路哪里是鱼塘。就连离村子远处的厕所,都快被水淹没到顶了。
人们又纷纷打听:“昨晚听到那声音是什么响?”,有人解释:“咕咕咕……”接着“哗!”的声音是房屋瓦片滑落的声音,随后又有沉闷的“轰!”、“啪”的声音是墙壁倒塌的声音。一队和三队的房子全都倒塌了!
有吹哨子的声音是队长和指导员在外面吹哨子,他们是喊:“全体出来,马上起床,出去球场集合!”他们见没有人反应,就来拍门,呼喊:“起来!起来!全体马上出来,出去球场集合!不得在房子里面!”。因为拍门没有人理睬,队长拿石头砸每个人家的大门“兵兵乓乓!”可是,我们二队毫无反应。雷雨声太大,不怎么重视,队长也因为我们的房子没有被浸,看样子没有危险才作罢。
现在才知道,原来昨晚下半夜一队和三队所有人撤出来后,在雨中站立到天亮。
一队和三队的乡亲们都很机智,当房屋快要倒塌时,家家户户都能及时撤离,一队的十七爷描述说:“啊,听到房瓦响‘沙’发出第一声的时候,我在梦中,突然跳起来,呼妻唤儿,马上跑离房子,跑出房屋不到两秒钟,房子就在后面倒塌了!”村里老人都说是我们杨家祖上积德,有祖宗保佑,人才不会死,才不会全村覆没。
我们村分为三个生产队:一队、二队、三队,建的房子也是按生产队来建的,我们是二队地势比较高,二队的泥质比较好,那种泥加上石灰搅拌变成了比混凝土还厉害的东西,十分结实。一队和三队的地方,泥里面有大颗的沙子,这种泥,不管加多少石灰搅拌,建起来的墙壁都不会结实,再加上一队和三队的房子位置比较低洼,水还未到我们二队的门前,他们的房子就被浸泡、倒塌了。
县委派人来了,解放军进驻了我们村,把村民全都接上船,送到我们那个五七中学里暂住。这时正好是农历六月初六,六月初六是我们农家的“品青节”,家家户户要杀鸡庆祝农产品准备丰收,可在这个时候,却差点全村覆没。
据说,当解放军把我们全体村民用船接走之后,洪水在第二天就达到了*“哗哗哗……”像海啸一样,一浪接一浪地推进过来,水差不多浸泡到了房顶的位置。当水退去,每家每户在自己的家的墙壁上划上一条线,标上某某年洪水水位。
三岁时候,算命半仙说过的房子“犯水”的话,又再一次显灵了,他曾预言我们的房子不仅仅是老家犯水,搬迁去别的地方还是犯水。这算得真准。我父亲因为怕搬迁第二次房子再犯水,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了,甚至和全村人闹翻了,却不能扳回这样的局面。我暗想: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一队和三队房子倒塌了,他们被解放军接走之后,就由“由东”队长带领到县里找领导要求开会解决,第二天,连夜就搬迁,搬迁到了王灵,重建家园了。
而我们二队却还在原来的地方,不得搬迁,原因是我们的房子没有倒塌,没有理由去找领导要求搬迁,意思很明白只要没有倒塌就得坚持下去。我们二队就得一直这样下去。就这样,我们村分成了4个村,即老村未搬迁的那里算一个村,一队三队二队各算一个村。
自从这次发洪水之后,以后每年,一到农历六月初六的“品青节”,青黄不接的时候,洪水便来“品青”了,一发不可收,好像是下了文件规定它们一定要来一样,还给它们定好了时间:六月初六。这个时候,玉米已经结个了,可以煮吃了,但还不能剥来晒,放久会烂,花生也有籽了就是不够老,稻谷也可以看见了,只是青色的,收也收不得。这些来不及收也没办法收,就泡在水里了。就这样,眼看着大丰收的庄稼,变成了颗粒无收。
于是,每年惨烈场面又按时重演,每家每户的家的墙壁标上某某年洪水水位的线,又增加一条,又增加一条,又增加一条……
终于,有一年村里决定不种了,不想白辛苦。大家便操起老本行:织竹篾,去附近的村子买回来竹子,破开了裁成软软的一条条,分头层皮、二层皮,三层皮、四层皮,编织成一张供建筑工人搭房子用的墙。就依靠这样的手艺,渡过了一年又一年。
在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子经常响起这个声音,先是“咕咕咕……”接着是“哗!”,随后沉闷的“轰!”、“啪”。还有,这响声过后,人们的哀叫声:“嗷,唉,啊……呜呜呜”。
也许就因为这一场洪水,或者,准确地说是“咕咕咕……”接着是“哗!”的一声,随后是“轰!”、“啪”的声音,送走了我的童年,接着又送走了我的少女时代,让我飞快地越过青年时期,好似让我瞬间迅速变得苍老。我觉得自己在这一场风暴中在这些杂乱的声音中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