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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
眼下是六月, 蝉鸣呱噪得吓人,尤其是这个点更叫人心烦。
方海走在大路上, 还有车和行人经过, 拐进小路里,只剩下两侧农田和劳作的人,路坑坑洼洼, 稍微用点力土能飞一脸。
收水稻的季节还差一点, 结穗已经结得沉甸甸的,他没入伍前每年这个季节, 就得去看稻, 和小鸟做搏斗, 他一来, 小鸟就走, 一走, 小鸟就来。运气好能添口小肉吃,人和鸟都过得不容易。
入伍以后,其实也种地, 讲究自给自足, 什么种地啦、养猪啦, 原来在东北的时候一到十月还组织进山打野, 都当作训练。
冬天更热闹, 雪有半人高,一脚踩陷进去, 下套子的好时机。这种事有技巧的, 做得好的一天能弄到好几只, 大锅饭一煮,剩点肉汤味。
也比清汤寡水好很多。
这样一比, 有媳妇在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这才几个月,方海都快想不起来原来是怎么过日子的。
他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见着房子才停。
沪市周边的大队,都是鱼米之乡,收成好、工分高、副业多,一个工分能分到一毛钱,过得都比较阔,老家艰难的时候一个工分两分钱也有过,好的时候就是五分,不多,一人有一口饭吃而已。
建筑都是典型的江南设计,老早的房子都是白墙瓦顶,中间带天井,不耐热的老人孩子都躲在树荫下。
大队和大队也有没有区别的地方,就是一个有一棵让众人聚集的大树。
枝叶茂密,投射下一片巨大的阴影,连燥热都被隔绝开来,有一种惬意。
妇女们不管怎么讲话,手上的活计是不停地,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方海想好的措词没能说出来,他是真不擅长和妇女们打交道,态度显得有点犹豫不绝,雄心壮志灰飞烟灭,只想快点跑回家。
但想想这么大太阳都出门了,鼓起勇气找一位面善的大娘搭话。
“阿姨,您家有能宰了的鸡不?”
家里缺肉,以前都是媳妇出门转悠一圈,从附近的大队换回来的。问她怎么换,她说问问谁家有不就能换了。
说得简单,做起来难啊。
方海这套说辞,大家都拿他当坏分子看,险叫民兵连来逮他,神色警惕。
不是这么做的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把附近几个大队转一圈,一无所获,眼瞅时间差不多,去接禾儿。
禾儿天天都是那副玩疯的样子,看到爸爸从树上跳下来,起码有一米高,也不怕扭着腿。
她落地,高明紧随其后,王月婷则是捧着一片大叶子,上头几个鸟蛋。
这是给人家一窝端了。
禾儿惴惴不安,生怕爸爸骂,反正妈妈是不给爬树的,尤其是上次她爬到营地和家属院中间的树上,连累爸爸也被骂之后,更是明令禁止。
其实方海在这些事上无所谓,他打小也是上山下海,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危险的,去大队里问问,十个孩子里九个半是这么长的。
但他看孩子这样,也觉得心有戚戚,说她:“下来你就好好下来,不要跳。”
禾儿是看到爸爸一紧张才跳的,平常也是慢慢下来,吐舌头不敢争,这在她眼里都不算骂。
方海今天来得早,还没到老师叫集合的点,他没跟孩子说太多话,到一边等着。
孩子们都是要干活的,一人拔一筐草,够任务就行。禾儿回家两只手都是红红的,还起小水泡。高明替她做了不少,才能提早完成。
王月婷更是娇惯,等于三个人的活,高明一个人干一个半,进度还比别的孩子快。
做完的孩子可以随便跑着玩,看来这学农也不是特别讲究,毕竟年纪小。市里有几所中学,是正经拉练到郊区农场下苦力。
难怪孩子天天回家都高兴,有得玩当然高兴。
方海靠在树荫下看,时间一到,带孩子回家。
路上禾儿还是和小伙伴们叽叽喳喳地,到家属院一个一个分开。
到家也不停,跟妈妈讲讲讲,整间屋子都是她一个人的声音。
赵秀云好脾气地应,指挥她端菜端饭,摆桌子。
晚饭三菜一汤,凡是有肉都是罐头。
方海叹口气,也不掩饰自己下午的失利,有些好奇道:“我就是想换只鸡,怎么就换不到?”
赵秀云听了也想叹气,上下打量他,他是真不知道自己长得有几分凶神恶煞吗?除了家里这几个谁镇不住。
又不会说话,连个开场白都没有,生面孔上去就说要换肉,怕人家不给他报到革、委、会是怎么的。
她说:”你这么说,人家没叫民兵连把你逮起来都不错了。“
不是,这有什么不行的?
不然她平常都怎么换?
赵秀云有心讲一讲,又觉得讲不明白,索性掏出五块钱给禾儿说:“明天你换给爸爸看。“
肯定能剩好几毛,禾儿也没忘记爸爸,伸出手说:“要学费的。”
胆子挺大,学费都挣到亲爹身上了,方海拍她的手说:“换到再说。”
他一个眼见能挣钱的人都换不到,牙还没长齐的孩子能行?
赵秀云一眼看出他的质疑,也不解释,给禾儿一个眼神。
“明天让你爸爸看看值不值。”
禾儿小胸脯拍得震天响,对爸爸这种不信任的行为,很是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方海不吭声,觉得这回自己又要栽了,没点本事,人家母女一伙的,能说这样的大话吗?
但他想不到禾儿要怎么做,夜里偷偷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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