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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起掩饰,你又比寡人差得了多少?相如。”赵义的声音低沉,犹如祭祀时巫人的祈愿的咒语,充满着神秘的蛊惑。
赵相如本也不想隐瞒自己的名字,乍从他嘴里听到她的名,丝毫不觉意外,只是淡淡道:“姓名为何本就不重要,你也不必费心力知道这些,如今将我锁在此处避人耳目,为的是什么,直说便是。”
赵义看着她充满了防备和倔强不肯服输的面容,心底的话转了几转,终于说了出来:“我要你……做寡人的妻子。”他伸出手,想要轻抚她的长发,却被她无情地拍开,一张红得要滴出血来的菱唇里尽是讥讽挖苦之言:“你的妻子自有王后,还有这些异国送来的美妾,齐人之福已是享尽,你父王都没你这样的好运气。我与你母后长得一般无二,你竟也要肖想,难道是你缺乏母爱,亦或是你更偏爱/淫/乱之事,伏在我身上便能让你想到你母后?”
赵相如把话故意说得十分难听,她虽然对事情的进取心和野心不再如过去一样强烈,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消沉度日,但不代表她愿意如浮萍一般让别人决定她的人生,更不愿意成为禁脔美妾,和一大群以夫为天的女人一起伺候同一个男人。她决计做不到。
果然此言一出赵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眼中的怒火已经难以掩饰,他将捏得咯吱成拳的手背在身后,怒笑道:“国内贵族恨你入骨,奏表要处死狼军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寡人处心积虑和他们周旋,将这些人都护了下来,为的是什么你难道竟一点也不知?!”
赵相如没有一丝动容,就彷佛是在听与自己毫不相关的话一样。
赵义见她这副样子不由更怒:“若你再如此,寡人便再不管狼军和蔺羊等人死活!”
“大王这是在要挟我了?”赵相如瞪着他,冷笑:“可惜我平生最厌恶被人要挟,我已不是太后,狼军也与我无干,前尘事情已了,休要在我面前再提这些。”
赵义这些日子为着保下这些人,一向爱惜羽翼,从不在贵族面前疾言厉色的他快要闹得撕破脸面了,再加上还要继续推行新政,囤积实力对楚国开战,日日耗得他不得安生。贵族们的势力很大,每个贵族背后都有一个甚至几个庞大的氏族撑腰,今日是廉氏,明日是公孙氏,后日就是李氏、肥氏,更可怕的则是赵氏,赵王的亲族,他们最有权势也最能闹腾,叫嚣得最厉害。虽然他手中握有的兵权让他并不怕这些人,不过他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暂时只能拉拢他们。
自己的这些苦心都被当成了驴肝肺,赵义的恼火是可想而知的。他第一次说话没有经过深思便脱口道:“若真不在意,那寡人即刻便下令处死他们,明正典刑。”说着便往外走。
赵相如嘴上不留情,但心中怎么可能不记挂狼军,那是出生入死的袍泽,每个人的生命于她都重如千钧,只是她不想因为狼军而使自己处处掣肘,说出这些话来试探赵王。眼下见他真的拔脚就走,赵相如立即道:“明正典刑?笑话。狼军都是有功之臣,为赵国出生入死,大王和权贵只为私利而杀之,即便狼军全体含恨蒙冤,也会让天下人都看清赵国是怎样对待它曾经的死士,怎样对待为这国家付出一切的人的。届时大王的宏图霸业,怕再无人再愿为你驱策。”
赵义脚步一顿,听完后没有回身,终是出了门。
小春担忧地看着赵义拂袖离去的身影,直到走出很远的距离才见有大批随侍出现并小心翼翼地跟随他左右,摇摆的宽大衣袖昭示了他内心的恼怒。二人的争吵看似并不激烈,实际是因为他们极力忍耐的结果,他们习惯于喜怒不行于色,而这样的忍耐却加剧了他们各自的怒气。
赵相如不知自己的那番话他听进去没有,自从撕破脸来,他们的对谈一直是不欢而散。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权势已失,对赵义客气一些甚至是适时示弱,才能生存得更好,但是她心里有一处郁结始终无法释怀——这半壁江山几乎是她一手打下,而今为何独她寥落至此,由得旁人作践?宫变之时,只是她连番遭逢亲信之人背叛的打击而心灰意冷,原来她终究无法做到淡然和与世无争,其实越想要出世的人,心底真正隐约的企盼是入世吧?
就在赵义怒气冲冲离开赵相如处所的时候,曾经在传令时对赵相如明嘲暗讽的侍人囿像得了天大的消息一般小碎步跑进了嬴姬的宫室。侍人囿刚被分来伺候,他见惯事态,见嬴姬是个得宠的样子,嘴巴便像抹了蜜一样,哄得嬴姬心花怒放,加上他对丛台熟悉,里外很是称心,嬴姬越发信重他,囿干事也越发得力,二人真是一拍即合。嬴姬正在照镜梳妆,囿便将赵义进了某贵女处所的事情一说,惊得嬴姬手中的梳子滑落了也不自觉,脸色与前两日的大雪一般毫无颜色道:“难道大王喜欢她?那日丛台饮宴,她可有来?长得什么模样?比起卫姬来如何?”
囿很是得意,见嬴姬惊惶,他反而不疾不徐道:“夫人莫要担心,奴婢在丛台当差,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若说夫人这样的容貌,丛台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这属于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不过嬴姬听进去了,显然她喜欢听这样的奉承话,脸色微微好转,一双不安分的桃花眼也开始灼灼生辉。
囿继续道:“奴婢其实见过那女子,来历不甚清楚,或许都未必是贵族出身,这些暂且不提,单说样貌,丢在丛台里就再也找不出来了,连夫人身边的一个侍女都比不上,大王如何会在她身上费心?夫人切莫多虑伤神。”嬴姬至今别说封号,连宠幸都未曾有过,囿称呼她为夫人其实是僭越,不过既然嬴姬听得开心,他叫一叫又有何妨?何况这般人品样貌,他赌赵王定能看上,迟早都是夫人,迟叫不如早叫。
嬴姬听了囿的一番劝慰,略定了定心,只是一想到赵王为何会出现在那又觉得有些难以解释,再加上自己虽然见过赵王,也得了不少赏赐,却依旧没有被召幸,心中难免惴惴不安。她对着铜镜顾影自怜,镜中的人影雪肤花貌,一双勾魂目含情脉脉,任是个石头心肠的人看了也必然要动心。囿腆着笑脸在旁大肆奉承,嬴姬渐渐找回了一些自信,但始终对那名女子有些戒心,便笑着赏了囿金五斤,吩咐道:“你是这里的老人,做事自然是轻车熟路,你去帮我查查此女的底细,顺便看看大王对她究竟是个什么心思。我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你且查清楚了,再来回我。若是做得好,我这里另有重赏。”
囿接过沉甸甸的赏赐,喜得眉开眼笑道:“奴婢定然不负夫人所托。”
侍人囿退下后,贴身侍女仍旧给她梳着头发。侍女是她从秦国带来的,她母亲亲自为她挑选的。母亲曾对她说,身为女子也许未必要生得美,但一定要有情致。女子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个动作都要柔美婉转,要让看见的男人深深沉醉,这样才能抓住他们的心。
秦国已经覆灭,封地也被赵魏楚三国瓜分,等待她和家族的是未知的命运,她没有能力反抗,想要存活下去,只能依附强者。她的容貌是这一代秦氏中最出色的,那日赵王召她饮酒时似乎对她也挺喜欢的,时间不多,赵王随时可能回宫,她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机会很快便来了。
赵国王室与北方胡人交融颇深,因此对弓马骑射十分看重,再加上武灵王胡服骑射这一国策的深远影响,贵族几乎每年都会举办春狩,一般国君也都要亲自参与其中,猎取一些动物,并将其敬献给上神和祖先,以祈祷新的一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武灵王十分喜欢狩猎,对这样的大型活动从不缺席,惠文王身体不好且更爱宫廷乐舞,他在位的那些年狩猎活动也仅仅是形式上走个过场而已。到了赵义当政,他虽谈不上与他祖父一般热衷,但马上功夫相当了得,狩猎也是从不缺席,回回都能猎得不少大型的野兽献上祭神。
这一年的春狩原本应在二月举行,但由于朝堂上的一些事情耽搁了日程,负责祭祀的巫祝们一商议,就将日子挪到了春暖花开的三月末,一次狩猎要连着办上三天。
这样盛大的活动,但凡是有头有脸的贵族都要出席,这也是每个氏族间相互比拼实力的第二战场,由于长期的混居,赵人比起中原地区的人更具有游牧民族的一些习性,他们尚武好斗,更崇拜力量和强者。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又回老家过节。。。。跑来跑去真心吃不消,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
2月的更新很不给力。。。而且我自己觉得写起来有些拖拉,主要是有些细节的剧情没想好,我还需要一点时间,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