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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王大人来了。”
几朵桃花瓣从开启的窗扇飘进,落在摊开的衣袍上,顾长歌放下手中的书卷,拈起一片,淡淡的粉色还带着幽幽桃花香,原来春天也到了。从软榻上起身,开口吩咐:“请义父在大厅稍坐,进来给我更衣。”
坐在大厅里的王震望着手中的杯盏,双目失神,似乎在想着什么,恍恍惚惚中听见有人请安的声音,抬头就看见有个人影款款而来,跨过院门,那身影······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那个正向他走来的人,可是······
“静姝·····”他颤抖着手,甚至连手中的杯盏都抓不紧,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那人越走越近,容貌渐渐清晰,是顾长歌。她今天只随意披了件素色的衣裳,最简单的样式,一头青丝不如往常般高高束起,只随意散在身后,不知在哪沾染了几朵不听话的桃花,落在发间,平添了几抹柔和。
“是长歌啊。”王震喃喃自语,语气复杂,声音却带着微微的颤抖。
“义父今日怎么有空来了,不是过段时间就要回漠北了吗?”顾长歌笑道。
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王震招了招手让顾长歌到自己身前,伸手将她发间的花瓣摘下:“多大的人了,怎么都不注意点。”
顾长歌后知后觉的摸了摸头发,笑了:“也许只是今日桃花开的正好,多看了两眼罢了。”
王震一向严肃的脸此刻是少有的柔和,揉了揉她的长发,道:“我们家长歌长大了,也知道赏景了,不像小时候爬到树上一通乱摇让你娘气得骂你小混蛋了。”
“义父!”顾长歌故作不满的抱怨,可眼里是满满的孺慕之情。
“闭门思过的滋味怎样?”
顾长歌心里一阵哀叹,知道自家义父这次来肯定要说她的,果不其然。
见她低头不说话,王震轻叹了一口气:“一直叮嘱你万事小心,你却总是不放在心上。当初你要走这条路,我就不赞成,可你执意如此我也只好随你去,但如果你有个闪失他日九泉之下我又有何颜面去见你娘。”
顾长歌摇了摇头,“义父,你这次去漠北可要多保重身体,万不可如以前一般。”她的声音喑哑却平静,显然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若是往常王震见她如此,也就叹息一声转了话题,可今天他也格外执拗,继续说道:“长歌,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要活着,如果你娘还在也不愿见你如此,趁现在还来得及······”
“义父,活着的人真的还活着吗?”她神情淡淡的打断了他的话:“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重逢的时候?”
王震呆了呆,劝阻的话哽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怎么会不记得,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远在漠北,等到他接到消息日夜兼程赶回京都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原本人丁兴旺的鼎食之家一朝倾颓,市井间人人都感恩秦帝深明大义,痛骂着顾家的死有余辜,全然忘记他们的安宁,是多少顾家儿郎在战场上舍生忘死换来的。在得知静姝的两个孩子逃出去后,他不敢停留,一路追寻却寻不到他们的踪迹,迫不得已他折返漠北,毕竟私自离开军中是重罪,纵然做好遮掩他也没办法长时间离开。
接下来的三年,他时不时偷偷离开漠北去寻找两个孩子的踪迹,当得知顾君行的死讯后,他更是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一个小女孩独自一人,他不敢想象她的处境,若是流落到烟花之地,静姝恐怕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吧。他一方面比以前更加迫切的去寻找,一方面又隐隐害怕找到,如果,如果······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已经渐渐开始绝望,那个叫龙霂言的少年却将他带到她面前。
看着面前这个不哭不笑不说话的孩子时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这不是,这绝对不是那个每次见面抱着他的腿甜甜叫他:“王叔叔”的孩子,不是惹静姝生气躲在他身后的孩子,这个人是谁?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少年,少年却只留给他冷漠的背影。
他想上前抱抱她,告诉她叔叔来了,别怕。但脚步却被她的眼神钉在了原地,那双眼睛空洞,麻木,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整个人就像一个行尸走肉般。他无法靠近她,只能默默陪在她身侧,看她吃饭,看书,练功,睡觉·····即使那些兵书艰涩难懂,即使练功摔的浑身是伤,她没有喊过一声苦。
夜晚她却如同一头失控的野兽,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每睡一会儿就在刺耳的尖叫声中醒来,只点了她的睡穴,她才能安稳的小睡片刻。
他守了她半个月便迫不得已回了漠北,等再看见她时,她会闹会笑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但他知道,这只是当初天真烂漫的孩童被迫一夜长大,学会像大人一般将所有情绪埋藏在心里。
“呵呵······”王震低低笑了起来,目光复杂的望着顾长歌:“大概是真的老了吧,喜欢将一件事情翻来覆去的说。这几日总是梦到你小时候的样子,你娘以前总担心你被几个哥哥宠坏了,以后不好找夫家,没事总念叨着要给你把嫁妆备的厚厚的,这样以后不管你嫁到哪家腰杆总是硬的,你爹还安慰静姝,说若是以后哪家坏小子惹你生气了,他就直接冲上门把他揍一顿,看他还敢不敢惹得他宝贝闺女伤心······”
她的目光看向远处,仿佛透过重重叠叠的时光看见往昔的岁月,那无忧无虑,温馨美好的时光,半晌,她哑着嗓子开口:“别说了。”不要再说了,过往的岁月她不能沉迷,那会让她软弱,让她丧失继续的勇气。
“长歌,如果你爹娘还在,肯定更希望你能如平常人一样,嫁人生子,一世长安。”从袖中掏出圣旨轻轻放在桌上,王震道:“这是陛下的旨意,让你明日送西齐使团出城。你要是执意继续,义父是你最大的后盾,如果你想离开,我拼尽全力也要护你周全。”
这些话从找到长歌就想告诉她,可是以前她与他不亲近,他无法说,后来他们亲近了,他不能说,这次与杨家的斗争,不管是输是赢,长歌都不会好受,还不如就此放弃,找个地方平平淡淡的渡过一生。
良久,大厅中只剩下顾长歌一人,她坐在椅子上,握着圣旨的手骨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