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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似有人声低语,时不时便是一声娇笑。
俞墨卿自台阶而上,还未来得及伸手推开宫门,却发现被什么东西绊住,回头一看,原来是重珏还立在台阶之下,还扯着她的衣袖,脸色似乎是很不好看。
“为何不进去?”俞墨卿回头疑道。
“咳...这个嘛。”重珏竟有些难以启齿。
“这宫里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重珏犹犹豫豫,她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外头,只能问个清楚。
“倒不是匪夷所思。”重珏背过身去,白皙的脸上泛上一丝绯红,“这......这是柳皇后的的居所....男...女。”
“男女授受不亲?”俞墨卿只觉莫名其妙,绕到他身前,“你脸红个什么劲儿,你自己都说了她是你姨娘吗?还有什么不好意思。”
重珏张了张口,忙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变态。
“那你扭扭捏捏干什么。”俞墨卿转身又踏上了台阶去推门,只听身后一声吼,手臂也僵在门口。
“俞姑娘年岁尚小,有些东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
重珏一句话憋了半晌,总算吐了出来,一张白净的脸还红着,见俞墨卿盯他,脸上绯红又重了几分,尤其是此时无折扇,不能遮一遮,更是瞪得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俞墨卿此情此景只觉得好笑,只当重珏是个草包,想不到还如此迂腐,脸皮比姑娘家还薄上许多。
两人正僵持着,凤仪宫内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像是什么瓷器狠狠摔在了地上,随之娇笑声戛然而止,室内一片静默。
“现在可以进了?”俞墨卿看他一眼,眉角挑了一挑。
“大概可以。”重珏愕然地点点头。
大殿侧室,一方青瓷纸镇落在地上,一袭明黄色衣衫的男子正站在案前,毛笔上滴下几滴墨来,便是惠严帝李铮,李铮的身边还是那张熟悉的脸。
柳韵珂长发挽起,只留一侧自胸口垂下,浅蓝色的衣衫描蝶,比方才似乎又美了几分,也愈发沉淀,只是此刻正慌张的俯身去拾地上的青瓷碎片。
手却被李铮一把拉住。
话出口情深切切,却锥心得紧。
“珂儿,我知道姬氏明日入宫你心中不快。”李铮抬手揽过她额前的一缕碎发,“但你也要知道,这个女人朕不能拒绝。”
柳韵珂美目低垂,忍耐力比上次似乎更为精进,眼眶微红,却至始至终都没有一滴眼泪落下。
“河内姬氏向来气焰嚣张,此番送家女入宫就是想牵住朕。”李铮叹了一口气,“若是拒绝,恐他们借此挑起事端,到时候,受苦的还是百姓。”
柳韵珂蓦然抬头,相通一般笑得一脸明媚,“方才是珂儿笨手笨脚,并非心存妒意,再说了,自古姬氏出美人,珂儿替皇上高兴。”
“那就好。”李铮仿佛松了一口气,又将她伸手揽过,“来,咱们继续画给昱书的贺寿图。”
俞墨卿好奇地凑上去看,那是一张寿桃图,几只未完工的猴子机灵可爱,这惠严帝据说书法十成十的遗传了其父赵白启的功力,想不到,丹青也是如此精道。
“姬太妃此时快入宫了。”
身后传来重珏的声音,他靠在一边的软榻上,随手翻着一本奏折。“景元三年,这日子正好是当今圣上的三岁生辰。”
俞墨卿翻开那本奏折,朱笔未批,是一张户部有关赈灾粮款的奏折,可她现在不关心这个,惠严帝的话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方才在敬室,李琼不是说姬太妃是姑苏人,怎么又成了河内姬氏?”俞墨卿皱眉道,“还有,姬氏居然能够威胁到皇家,看来姬太妃的靠山不小啊。”
“姬氏家族乃武将世家,镇守河南一带,静思朝战功赫赫,现如今已被惠严帝削成了一个小分支,早不似从前那般威风了。”重珏乖乖答道,“至于姬太妃,哪户人家没几个支系家族,就像柳后那样,也是外戚入的本籍,就为飞上枝头。”
“哦。”俞墨卿点点头,心道这皇家的事果然杂乱不堪,费尽心思将自家女儿送进宫闱,有的是为了攀龙附凤,有的是为了牵制,她本以为这大臣不好当,想不到这帝王也不好当,别人送的,连个不想要都不能明说,甚至都不清楚这送进宫的是人是鬼。
自见到那些圣陵卫尸体后,她便有个猜测,可这猜测终归还没有真凭实据,不能妄下定论。
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手中奏折,凤仪宫,刹那消失不见,好在这次重珏似乎已经习惯,黑暗中静静地站着,等画面继续出现。
人一无聊,就开始寂寞,寂寞了就开始搭腔,可这次俩人还没闲扯起来,画面居然又回到了凤仪宫。
只是白雪皑皑,柳树垂头,不再是阳春三月,生机盎然。
还是那个柳韵珂,穿着一件素色的长衫,乌发未婠,钗环尽碎,沉默着绣着一件明黄的小袄,对面站着一道瘦瘦高高的身影,一样的素色衣衫,却绣着牡丹暗纹,发上珠翠琳琅衬得凤仪宫无比凄惶。
姬贵妃未开口说话,只是静默的站着,柳韵珂也未说话,只是固执的将那针往手中的袄上戳去,戳了三下两下,终于戳进了她的手指,溢出一点红,倒成了她身上唯一夺目的颜色。
这让俞墨卿想到当初在静思帝面前她去拢那凤袍,似乎于她而言,不管怎么努力似乎都是枉费力气。
因为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姬彦雪完美无瑕的侧脸和她手中的白绫。
“姬彦雪,你这个毒妇!”
柳韵珂似乎终于撑不下去了,她拍案而起,震得案上茶碗咕噜噜滚了一地,声音恸然凄厉,听得人有几分胆寒,“你扪心自问,自你入宫以来,我又何曾害过你?!”
“柳韵珂是上吊而死的?”俞墨卿扭头问重珏。
“不是。”重珏的脸色也很难看,估计他也没料到这二人竟有如此过节,沉声道,“午门,斩首。”
那头姬彦雪身姿傲然,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柳韵珂,一盏砚台飞过,直直砸在她的额角上,俞墨卿清晰地听到身后重珏倒抽了一口凉气。
鲜红的血混着墨汁顺着脸流下,流进雪白的衣领,污了一片。
姬彦雪动了动,脸上却仍旧没有反应。
“大胆反贼!”有宫人扯着嗓子大喝,三两下按住柳韵珂,恶狠狠道,“娘娘也是你能动得?!”
“反贼...反贼...”柳韵珂惊恐地睁大了眼,唇角颤动,她本就瘦了不少,一双眼睛充满了血丝,几乎快要爆裂开来,撕心裂肺般朝那宫人吼道,“那是她害我的!我何曾反过!”
“我害你?”姬彦雪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浮动,她仰起半边嘴角,弯腰拾起砚台,一步一步靠近那张曾经画过祝寿图的方案,轻轻放下,俯身望着柳韵珂,眼中清清冷冷,声音也是清清冷冷。
“柳丞相勾结番邦妄图谋反,丞相府的柜子夹层中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是我放进去的吗?”
她眉峰轻挑,又绕到一侧,半边被墨染尽的脸居然有几分狰狞,“柳丞相私吞赈灾粮款,自建兵器营也是我教的吗?”
柳韵珂紧咬下唇,美艳的五官纠缠在一起,凝结成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强撑着她作为中宫的最后一丝骄傲。
“你的好爹爹连年号和龙袍都想好了。”姬彦雪,已踱到她的身侧,去拨弄柳韵珂的衣袖,声音婉转却似刀“莫不成也是我一介女流唆使的?”
“事到如今,柳氏株连,皇上念旧情,力排众议,不用让你去午门斩首,还让你当着中宫赐你白绫,你还要他如何?!”
柳韵珂的眼泪自眼眶中奔涌而出,再也抑制不住。
“不会的......我们还有昱书,他怎么忍心......”柳韵珂双目红肿,她死死咬住嘴唇缩在檀木椅上,紧紧抱着那件明黄的小袄,就像是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瑟瑟发抖。
“昱书?”姬彦雪似乎发出一声轻笑。
“他早被送往了行宫,你放心,就算你死了,他也依旧会有一个好母亲,也会成为李朝的下一任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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