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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鸳命人收拾外间茶盏,自扶着周元笙进到内间,忍不住悄声道,“这三爷怎么忽然来了,往常也不见他上咱们这儿走动。我看他今儿来这一趟,却也没什么大事,倒像是有些没话找话似的。”
周元笙略略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正是没话也要翻出些话来,难为他年纪不大,心思倒深沉得很。”
彩鸳到底未解其意,便问道,“姑娘是说,三爷不叫您告诉老爷太太,他有下场考试的意思?”
周元笙摇头笑道,“不在这个。你没瞧见他才刚举手行礼,露出一段袖口。那上头的边都磨破了,还打着两处不甚显眼的补丁。若不是特意在我眼前晃,我还真瞧不见。”
彩鸳回想一道,捂嘴笑起来,“这三爷也真省俭,衣裳破了还打补丁,难不成是想让姑娘夸他不事奢华?”说着似又想到什么,恍然道,“莫非他是故意露出来的,那不是在暗示太太平日里苛待了他?”
周元笙敛了笑,点头道,“这话说着了。他不过坐了一刻,闲话间却几次三番的提到太太宽仁。俗语说的好,叠叠叙此事,定是此事缺。所以今日他就是来告诉我,太太有心藏奸,面善心狠。”
彩鸳深吸一口气,道,“真想不到,太太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竟也会……这三爷也怪能忍的,可这些话他做什么不对老太太,老爷去说,倒和姑娘明里暗里的表白?”
周元笙一时未答话,自去博山炉前燃了一段鹅梨香,于袅袅青雾,回首笑道,“他心计厉害得紧,此番前来,一则是为提醒我提防太太,二则是想借着我的手替他扳倒太太。那金姨娘往日并不得宠,生死皆操纵在太太手里,他自然投鼠忌器不敢公然交恶。且他还心存大志,想要立身扬名,又岂肯轻易得罪嫡母,坏了自己名声。”
她双手拂过衣袖,望着上头鎏金錾花纹,沉吟道,“他大概还想告诉我,那歌谣许是和太太有关。”
彩鸳惊了一惊,诧异道,“太太?这怎么能够,就为三姑娘争太子妃位?那不是连老爷也一并编排进去了,值当她下这么大血本?”
周元笙望着一室缭绕碧丝,冷笑一声,“与皇后之母这样的显贵荣华相较,一切皆不在话下。何况她和老爷究竟如何,咱们不得而知,明面上看见的也未必是真。”
彩鸳“唔”了一声,又近前几步,低声问道,“那姑娘心里可有主意了,今日和二爷相见,情形如何?”周元笙亦压低声音道,“我没说旁的,只求他上疏,请皇上召母亲和将军回来省亲。”
彩鸳当即面露失望之色,半晌叹气道,“姑娘此举,我越发瞧不懂了。您是不打算和二爷有结果了?”
周元笙摇了摇头,指着床边示意彩鸳坐下,挽了她的手,徐徐道,“我想过了,虽则我不清楚自己对二哥哥是不是喜欢,可他确是我能遇到最合适的良人。可这事若只由我们二人私定,他一个人筹谋,日后舅母那头未必中意。婚姻大事,原凭父母之言。我能倚仗的便只有母亲。”
见彩鸳听得蹙起眉头,她微微一笑,又道,“我是想借母亲和周家的嫌隙,劝说她去为我争取终身有靠。有了她的看顾,外祖母只怕才会应允。说到底,我不能把希望都放在二哥哥身上,让他为了我忤逆舅舅舅母,那我可成了什么人了。”
彩鸳眉宇渐渐舒展,眸光一亮,笑道,“姑娘这么说我就懂了。我只当姑娘心思未定,原来却是手段更高一筹。我今儿算是服了,怪不得二爷成日说您聪慧过人,把他耍得团团转呢。”
周元笙噗嗤一笑,伸手拧着她的脸,笑道,“好个磨牙的丫头,竟打趣起我来了。”半晌又推着她肩头,娇声嗔道,“别在这贫嘴了,还不打水去,陪我梳洗了是正经。”彩鸳笑着起身,俩人一壁卸妆更衣,一壁说笑一阵,唧唧咕咕直说了半宿玩话,方才熄灯就寝。
周元笙那日与彩鸳剖白了心迹,余下的事便是等候母亲归宁的消息。时间一长,外头流言渐次也传入宫闱禁苑,她平素行走其中,亦不免碰到望着她窃窃碎语的宫人。饶是她自诩心大,也有些烦躁不安起来,只盼着薛峥能早日传递些信笺,告知她皇上究竟如何定夺。
薛峥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急,待得了皇上亲口允诺之后,便修书一封。正巧赶上这日休沐,也不叫小厮前来,竟揣着那信亲自去了周元笙在金陵置下的药铺。
他不过是借此看一看周元笙的买卖,虽则并不关心钱财上的事,可仿佛这样,便也能和她更贴近一些。成药铺子里人来人往,他将信笺交给可靠之人,站在檐下看了一阵。各色清苦药香汇入徐徐暖风中,让他无端地生出一股安定平静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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