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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妄身子猛然紧绷, 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扬声呵道, “闭嘴!”
兮照却毫不在意,视线直直落在蒋谦身上, “你有没有想过, 你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你?”
蒋谦茫然, “什么?”
夜空上云层纷乱,蒋谦忽然听见灌耳的嗡嗡声,眼前的人和物仿佛在随天地摇晃。
如影随形的声音里幽幽透过来一句,“你出不去了”
声音清晰到钻入骨缝,一遍一遍不停重复着, 你出不去了。
“五炁鼎集天地之气, 玄霜草聚无间之灵,他要为他的沉玉聚魂,用你的肉身。”蒋谦被那鬼魅般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回神便听到兮照口中那些刻骨的冷毒话语并未停歇,源源不断的撞进耳里, ”他没告诉过你禁咒是什么吧?没告诉你他当年杀了那么多人,其实只聚回了沉玉的一缕遗魄,那缕遗魄带着他一生最不舍的记忆,而你呢, 你以为你是一个完整的人吗?有着自己的七情六欲, 怀抱着过去期待着将来?“
兮照勾着失了血色的唇角看着蒋谦, 总是明媚带笑的眼尾轻描淡写的扫过他。
“你以为你就是沉玉?只是因为他将你的魂束剃了一缕, 作为蒋谦这个人,你从来就没有遗魄,你只是个没有灵智的行尸走肉,你从来就是一个容器,一个为沉玉准备的容器,只等鬼王大人用这两样东西将沉玉的另外三魂六魄聚齐,蒋谦就不复存在了,这么说你懂了吗?”
韬光养晦两百年,人间若有百味,兮照便是尝了第一百零一种的那一个。
或许是将满心的仇恨一点点磨碎了融进骨血,才能每日笑意盈盈迎来送往,往事前尘一旦揭开,一丝一丝拔出根系,便是血流成河般的凄惨难言,或许是气血难平,他向来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现下是将最后一丝力气都拼尽了,话刚说完就软绵绵的栽倒在了周子云怀里,晕了过去。
兮照的语速不快,清晰明朗字正腔圆,可那些有棱有角的词句钻进耳中聚成了乱糟糟的一堆,蒋谦有些应付不来。
他单手抵着额角,努力将那些硬灌进来的东西和他几乎要凝滞的经脉一起化开,很久之前便潜藏心底的疑惑抽丝剥茧般的清晰了起来。
他侧头望向脸色惨白的将妄,手心里不知不觉浸了一层汗水。
“是不是真的?”
将妄不语,与他对视片刻后缓缓别开了目光。
此时蒋谦的心里就像坠了一块古旧的石碑,碑文上不是字,而是曾经那些仿若真心的过往,忽然之间他被抛进了一片冷寂刺骨的水潭,心也随着那块旧石碑沉了下去。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松开了那人的手后退几步,强压着心头的不安又问了一遍,“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将妄微微皱了下眉要去捉他手腕,却被他猛地躲开。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过来。”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
“你先过来。”
蒋谦看着将妄仍旧平静如初的表情,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此世初见,所有的苦痛和一路走来的暴雨狂风,都在见到他的一刹那化作轻风细雨般的不值一提,他艰险重重披荆斩棘,虽九死一生,却甘之如饴。
红丝缠虎骨,心头系红豆。青丝玲珑锁,相思至白头。
蒋谦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只觉得阵阵酸楚涌上喉头,一时气息难平,哽咽了半天才勉强从喉间挤出一句话来,“所以你一直没有把骰子给我,因为根本就不是我的东西,所以你要走却不肯告诉我是去做什么,你说我们不管前尘重新开始,其实不是跟我,不是跟蒋谦,对不对?所以你才会毫无顾忌的离开延陵,因为你要去做更重要的事,你要找他回来,跟他重新开始…”埋在内心深处的那些猜测如今真真切切的落了下来,阵阵寒意自下而上层层漫起,连骨子里都在发冷,“让你魂牵梦萦的人,睡梦之中欢爱之中你的所念所想,全都是他!”
将妄杵在原地,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天灾难防,人祸亦是难挡。
一鬼一魔两个本事通天的一番鏖战之后,白岳山这一出接一出的好戏似乎终于能看见尾声了。
风渐渐停了,山顶忽然间陷入一片寂静,静到只能听见蒋谦沉重的呼吸。
他凝着一双眸子望着将妄,仿佛想直接看进他那永远深不见底的两汪黑潭中,看着看着,目光渐渐变得空茫绝望,他扯了扯唇角对着一片虚无干笑两声,随即一丝疾闪而过的痛苦将那个纸糊的笑脸撕碎。
眼前朦胧一片,他在不停的赶路,那是一座几乎看不到顶的山,山路崎岖布满荆棘,磨破了鞋子磨破了脚掌,他不断地朝着一个方向走,但是却始终在同一段路上血流满地。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染满血渍的荆棘,才忽然发觉,错了。
错了。
一阵如奔雷激浪般的疼自脑仁深处炸开,翻出的细浪似乎无孔不入,沿着经络四通八达,刹那间将四肢百骸都冲刷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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