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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了,月亮斜挂在石亭飞翘的檐角上,漫天星河耿耿。栖真观沿山坡而建,由客房门前可以一眼望见观后师父的小屋,此刻灯光还隐隐亮着。道平从惶乱中稍稍平复,想起适才何忧的话,开始担心起师父是不是旧疾又发,以至难以入眠。
她被师父收留,还是在九年前。那年外婆病故,她无亲投靠,流落在街头乞讨,同村的孩子叫她番子,一味欺侮追打,她只得躲到村外这穹窿山上来。师父怜她无依,将她带回了茶庄,替她取了道名,又教会了她识字诵经,让她读书明理。
师父是栖真观的外庄头,专管观后的几亩茶庄。道平被收留后,便随着师父和在园上帮工的村民,住在茶庄中的几间土房里。观里人人只称师父作老庄头,极少有人唤他的道名,可师父并不老,他的年纪不过四十岁。
道平从未见师父下过山,他身子不好,近来越发憔悴,疾病不时发作。平日里,师父的起居衣食,调理汤药都由道平一手打理,但三日前她因犯了错,被罚在山门前的石亭中思过,傍晚方才解禁。她因藏着满腹心事,没敢立刻去找师父,这会儿却又忍不住后悔起来。
不知不觉,道平又踱回到了山门前,夏夜凉爽,她干脆靠在石亭上打起盹来。再睁开眼时,山中起了晨雾,抬头看天色昏暗,还未到五更。她马上又向茶庄张望了下,见那间小屋的灯一夜未熄,她的心也揪紧了。
晨风吹进亭来,带来熟悉的药汤气息。道平揉了揉惺忪睡眼,一个头戴箬笠,褐衣草履的枯槁老人从薄雾中走来。
“师父!”道平迎过去施了礼,“这几日都没见,我正想去看你,你就来了。”
“你自思过,看我作甚?”师父的嗓音威严低沉,相比形貌年轻许多。
“不不!我见你屋中灯火彻夜不熄,担心你旧疾又犯了,睡不好觉。我问了园上来送饭的工人,他们说你无甚大碍,可我不亲眼看见总是不信。”道平边说边歪过头来看着师父。
“现下你亲眼见过,可信了么?”师父摘下箬笠拿在手上,露出一张刻满皱纹的面容。谁能想到,这貌似年过花甲之人实则正当壮年。
“嗯。”道平细细地观察着师父:眼前之人目光平和,初见之下无甚神光,可只要静静的看上一会儿,就会发现那双眼睛深邃蕴蓄,藏着深沉的光彩。这光彩有时会因病痛折磨而变得暗淡,而此刻却清澈异常。
“好了,你既知我身体无碍,便快些收拾下,这就进山去罢。”
“进山做甚么?”道平诧异道。
“往后去镇上买办的差事,我另寻村人替你。不忙时,你就入山采药。”
“是,全听师父安排。”道平明白了,原来师父是要禁止自己再下山去。“师父,你还在生我的气么?”她忐忑地问道。
师父轻叹一声:“这三日你在石亭中,想通自己因何受罚没有?”
道平结巴了:“是,是因我在山下饮酒……”
师父摇摇头道:“你尚未算出家,不须守酒戒。”
“那,那是……”道平平素百伶百俐,这会儿却因心虚变得笨口拙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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