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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捡回茶花原打算是用来做糕点的,现在换成胭脂,又打算上了湘春苑的那九名蜀女,花瓣的数量便显得不够了。她看看时辰还早,就让玲珑和木棉留在屋里捣花,她再去御花园采些过来。
揽星殿离御花园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现在已是酉时三刻,冬日天色黑的早,现下各宫都已经掌起了灯。木棉本想陪峥嵘一块前去,但峥嵘担心人多引人注意,便就让她留下来帮玲珑的忙。峥嵘没有掌灯,只借着宫灯的亮光向御花园方向走去。
宫廊里甚是安静,除了偶尔遇见一队巡逻走过的侍卫外,宫人们都已回了各宫侍候。宫灯悬在梁上摇晃,暗影浮动,那一扇扇紧闭的宫门后面,又在上演怎样的勾心斗角,或是,寂寞孤冷……
皇宫,是令天下无数人都向往的地方,仿佛只要踏进这里,便等于已走上了一条镶金镀银的康庄大道,权利和地位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唾手可得,孰不知,那富丽奢侈的外表下,掩藏了多少不与人知的肮脏秘密,有多少人满怀希望与抱负走进这里,希望能凭一己之力光宗耀祖,最后却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每一盏宫灯都那般华丽精致,可是有哪一盏,能够为那些无辜枉死的人照亮回家的路途?
峥嵘驻足在一盏精美的雕花宫灯前,灯影静静倾泻在她衣上,清丽绝伦的脸颊上挂着丝丝忧愁,双眸微垂,轻轻叹息一声。
远处传来铜铃声响,峥嵘吃了一惊,忙避开不起眼的暗处。只见宫廊上缓缓驶来一辆马车,一名太监手执缰绳走在马匹旁,另两名太监提着灯笼走在马车左右,车厢四檐悬挂着铜铃,行驶间叮铃作响,提醒旁人回避。峥嵘已猜到,这就是用来接送嫔妃去承泽殿侍寝的马车,里面坐的,自然就是今晚被宣远帝召幸的妃子。
夜风瑟瑟,吹起那车厢上的帘布,一张美丽的脸庞映入峥嵘眼帘,只那匆匆一眼,峥嵘便已看见她脸上的平静与淡泊。
这个妃子,是谁……
马车在叮铃声中渐渐走远,峥嵘从暗处走出。后宫中有无数女子都梦寐以求能坐上那辆马车,当初宣远帝是不是也同样用它将容笃笃迎进了圣元殿?然而此时,宣远帝恐怕早已不知道那在中元节夜宴上惊艳四座的女子了吧。
身为帝王,倾权天下,何来真诚可言?
峥嵘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她转身离开此处,目光里没有半分留恋。绕过那座假山,一排开得正艳的茶花映入眼帘,在清浅的月光下愈显柔美。地面上落花甚少,不是已经枯萎,便是已经残败,峥嵘只得从枝头摘了一些。好在这茶花开得极好,便是少上十几朵,也瞧不出来。
不一会儿,峥嵘便已经摘了许多,瞧着裙兜里演沉甸甸的,想着足够了,转身准备离去,目光落到不远处那亭子里,一张美人榻在摇曳的宫灯下出现在眼前。
这里是……
就在那一日,她从摇动的花影中醒来,紫藤花在漫天星子下开得正好,东方玄便是站在那花丛后面,带着危险与蛊惑,向她望来。
她仍然记得他在那一天所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如昨。
那一日,东方玄拿着一朵她无意中遗失了的黄金珠花,述说了一段她无法面对的往事,倘若当日她没有一时怜悯救下重伤的东方玄,如今的蜀国,是不是仍会同以前一样百姓安居乐业?她的楚尧哥哥和父王,是不是都能平安无事?而她,是不是正在属于自己的家园中享受着亲人的疼爱与恋人的深情?
疼痛与愧疚像潮水一般席卷了峥嵘,泪水从她脸上无声的滑落。
所以这一切的错,都是从她开始的。
所以真正的罪人,是她……
峥嵘捂住樱唇,好怕自己一松手就会哭出声来。清冷的夜色,柔软的月光,宫灯下摇曳的花影,娇艳开放的花朵,沁人心脾的花香,一切都那么华美,那么富丽,然而却丝毫减去不了这夜色里的寂寞与凄凉。偌大的郑皇宫里,峥嵘无法依靠任何人,便是此刻的伤心与悲痛,也不能叫任何人看见。
曾经,她那般无忧无虑,可这一切终究还是毁了。她用最坚硬的岩石为自己砌起壁垒,却独独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少女。
待回到揽星殿后,她依旧是蜀官的女官,是楚南的后盾,是众人的主心。而唯有这一刻,她允许自己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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