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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这些天天很阴沉,少出太阳,可就是不下雨。
一天不下雨,流言就一天不能消停,还一天跑得比一天快。起初只是平头百姓说说,到了这几天,连朝中大臣也有所耳闻,开始议论起来。
“去年那条蛇瑞,不就是皇后陛□边时发现的?这东西可邪乎,宫中多少年都没见过了?怎么皇后进宫不久就遇见了?奇哉妙哉。”
“还有陛下有孕这事也实突然。值得商榷,朝还从没出过亲身孕子的皇帝,难说此举是福是祸。听闻街市中有些奇谈妙论,虽是小儿之言,不值一笑,不过传的多了,终是有损圣誉。”
“也有所耳闻……陛下未免太宠皇后了。皇帝敬爱皇后自然是好,可若宠过了……京中可是实打实四十天没有落雨了!”
这天是孟康的生辰,巧的是他的生辰只与孟清极错开一天,次日就是孟清极的生辰。
虽非整寿,也不好大宴,家中还是稍治酒席,请了些极要好的亲眷同僚,一起赏菊。
孟家的园子,都是宋如霖安排打点,完全是依着宋如霖的趣味,因此京中很得好评,不少文赞其清雅不俗,宋如霖的行事被赞,连深宫中的宸君连带着都被夸成是天上谪仙般的物。
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
同僚几饮酒赏花之余,不免议论几句,孟康面前,自然不会有傅家的好话。他们这一圈,本就与孟家走的近,也有自己心中有盘算的,对皇帝亲自生子,还是生傅家的孩子,都有些不满。
“要说,这事情定然是陛下受了皇后的蛊惑,从前皇后没进宫时,陛下可不是这样的,更做不出这种事情来。这难道不像崇信帝为杨璨远所惑的旧事吗……”
孟康打了个冷战,连忙截住好友的话头:“这话可不能说。皇后何至于如杨氏妖那般不堪?”
他不是不想给傅家泼脏水。只是这里是他家,阴狠话都他的地盘上撂出来可不好。传出去就不妙了。像这般似是要咒天章不能安产的话,还是不说为好。
他想了想,假惺惺道长叹一口气道:“看来,陛下只是对皇后爱得深了。毕竟两新婚燕尔,正是情投意合的时候。皇后呢,被陛下这一宠,自然是想要和陛下一对一双,再无旁,年轻嘛……宸君刚入宫的时候不也被议论过几句?后来还不是劝着陛下多纳新?只可惜如今……不提宸君了,后宫谁不是这样过呢?看皇后哪里都好,若一定要说哪里不好,就是这一点有些不足。不过皇后毕竟年轻嘛,一时情热疏忽了也有可能,皇后年轻,不懂利害,傅大不言不语的,可就有些不太应该了……哈哈哈,傅大和夫也是有意思的。当初宸君还没入宫,还家中时候就再三教导他,要以陛下和皇室为重,切不可任性骄横,孩子嘛,多教教他,他自然就有心了……”
孟清极这一大段,众听了,皆是领会了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
一,皇后善妒。甚至为霸占皇帝不择手段,竟使皇帝有孕。皇帝也已经被皇后迷住,言听计从。
二,宸君宽和柔顺,如今被皇后欺压。整个后宫都被皇后欺压。
三,傅家没教过皇后要恭敬,不要犯上。至于为什么不教这个问题,琢磨琢磨当然很有意思了。
一大段话,听上去委婉,其实字字诛心。
宋如霖隔着屏风听见了,终是皱了皱眉头,领着下捧着果盘,绕过屏风道:“今日还开不开诗会?若开诗会,算一个如何?”截断了皇后和傅家这个话题。
众皆视宋如霖为妙,连忙请他入席。又饮一阵,众才散去。
宋如霖扶饮得半醉的孟康到内室,让下捧了汤过来给孟康喝,他自己道:“老爷何必同傅家过不去?看傅家,未必不能容。清极只要后宫安分些,就能荣养终老,孟家亦可安然无虞。何必去求那险中富贵?难道眼前还不够么?说起京中的富贵之家,孟家也算是有头有脸。”
宋如霖声音淡然,他说的都是自己心中所想,却不知道孟康的想法。
孟康送孟清极入宫时候,是做着天大的美梦的。一朝醒来发现有可能什么都捞不到,那种失落感,岂是宋如霖三言两语就能开解的?
他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不用多问,管好家务就好,自心里有数。”
他翻了个身,又道:“明天给宸君的寿礼别出岔子。”他又嗤笑一声:“这时候连宫门都进不去了,还说傅家那个能容?”
宋如霖默默无语。
以前宫中尚可以入宫探望。自天章有孕起,后宫新禁,后宫亲眷不得入宫走动,后宫也不得遣宫出宫。
宸君这样的品级,宋如霖进不去,不过寿礼还能送进去。孟康已经将准备好的夹带背着宋如霖加到礼物中了。
次日孟清极生辰,果然得了家里送进来的两箱子东西。多是些精挑细选的书房用具,光是上好的端砚六块不提。又有许多金银,他宫中至今仍能站得住脚,少不得要用这些阿堵物。
然后就是些精巧东西,孟清极叫苏辛避开,将那些装东西的小盒子一个个底座全拆了,总算一个盒子里找到了孟康的信。
从前他与孟康就约定过,若是无法见面时,就想办法把消息夹带进来。
孟康信里没一句废话寒暄,直奔主题,虽然写得用词隐晦,但孟清极还是看懂了。
信中大意是孟康已经与齐仲暄牵上线,京中已经开始流传皇后失德惑主,所以天降警示的传言,要孟清极宫中也不妨煽风点火,只是千万小心,别被抓住证据。
之前宫中有消息天章已经开始留心齐仲暄的婚事时,孟清极就向孟康暗示过。孟康就动起了心思。如今天章又要自己生,孟康更是下了决心,他看来,天章给傅家生的孩子,还不如淮阴王这样的来得正统。
他也忍受不了将来傅家的孩子,能登上那个位置。
与孟清极想法相似的大臣,其实不少。
大朝上是天章控制得当,才压制住众,没有当场就吵嚷翻场。但事后这些回去想想,自然是越想越不对味。只是少个由头发作。正好京中无雨干旱,给了他们一个借口。
城中的流言由有心悄悄放出,再由有心推波助澜,平头百姓不知其中奥妙,又是最爱说这些的。京中一日不雨,皇后傅氏就被传得越离谱,渐渐天章流言中也被惋惜“虽是明君,但终究着了皇后的道”。
天上无雨,间却平地波澜。城中宫中,一时流言纷乱,心飘摇。
天气渐冷,天章的肚子才稍稍显了些,穿上衣服之后仍是看不出什么。
前些天一早他一睁眼,就问:“下雨了么?”
回答他的总是一声:“回陛下,没有。”
这几天他干脆不问了,若是下了雨,自会有争着来报。他一早起来仍像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今日午后有经筵,晚些再过来,”天章换好衣服,向傅冉道,“今日是最后一次大讲。”
本朝经筵以五月至十月为期,五日一小讲,一月一大讲。除非有事冲突,一般不改期。小讲时安排两讲书,大讲却是由一主讲,三辅述,众陪皇帝听讲,若是有疑问,可一起议论。
傅冉也梳洗整理好了,正望着窗外,不知道想什么,听到天章这般说,便道:“上次经筵拖得就比平时晚,怕那些书虫是故意耗着。今日又是大讲……”
虽然只是听讲书,但一直坐着,还要不时点评回应,也是颇费精神的。
而且一般能轮上经筵的,都是饱学之士,最能咬文嚼字,天章说话更是得用字斟酌,不能留一丝漏洞给他们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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