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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碧城的个子不高,十三岁的身体只勉强够得到尹陵的肩膀。她有些紧张,心跳纷乱,可是眼神却没有躲闪,只静静看着尹陵,脑海中就浮现了许多事:初见时被他抱着离了地,再见的时候他一袭红衣青丝如画,跪在朝凤乐府门前的骄阳炙热无望,他说“先生”时白衣翩飞裹着暮色,月下他一人独舞灼灼其华,牢房之中他跪地的拥抱,寂静的湖畔灯下那个深深俯身行至高舞礼的一抹绯色,紫阙宫门口那个一直伫立的身影,祭塔之上他想要掀她的面甲却最终停手,议事殿上他锦衣仗剑挡在昏睡的碧城身前的桀骜身影,黑夜中他哭着为那一拨新土献上一支压碎的花……
纷乱的画面渐渐串联成一个完整的尹陵,如无数枝蔓攀爬上断壁残垣,一夜开满一城的花。
一时间没有人再开口,这简直是刑罚。碧城自诩并不是个容易脸红的人,想当年最嚣张的岁月爬墙上树撩过袖子扯过裙子,向来只有先帝咬牙切齿捶胸自叹教子无方的理儿,即使是认识了谢则容,她也……只知兴致勃勃去讨他欢心,从来没有这样……尴尬过。
尹陵不开口,这整个世界便是安静的。
碧城无所适从,看着他异样的脸庞活生生挤出一句话来:“先生,你……你要是……一时缓不过来,我也可以再等两年的。”
尹陵对“碧城”如何,她看得十分清楚,她也曾经一时冲动朝他喊出“我是碧城”,可是事到如今她却有些难言的计较。说到底,“碧城”与尹陵并无多少过去,朝朝暮暮的是越歆,共同进退的是越歆,眼见的,耳闻的,靠近的,都是越歆。况且此时此刻尹陵若是知道她是碧城,恐怕也容不得她做接下来的事。
尹陵终于露出些不同的神色来,目光透澈,“我……”
碧城狼狈地低下了头,低道:“要不……三年?四年?……五年?”
“小歆。”
碧城越发狼狈,眼圈都红了:“先生……”
“大神官在看着。”尹陵皱眉。
“……嗯。”
西昭太子尹陵罕见地红了脸,咬牙道:“你是故意的么?”
“……嗯。”碧城默默点头,悄悄打量了尹陵的神色,腆着脸靠近了他,埋头在了他胸口,也省得去看他的脸色。
的确,她故意的。对尹陵的这点儿心思就像一壶酒,经年累月,无数个晨曦与黄昏积聚凝成最馥郁的杜康。她想要留在他身边,跳舞也好,游山玩水也好,只是坦白心迹却并不是偶然。她想要留下他,于私心而言,她还是想他是她的先生,于理,他如果成了西昭的太子,她这一局棋该如何收场?于情于理,都不亏。
尹陵脸色改了又改,最终把她的脑袋掰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
“你……”他踟蹰,眉头皱得更紧,“手段比谢则容卑劣。”
“……嗯。”碧城心安理得,眯眼。
尹陵的目光却一瞬间恍惚起来,他愣愣看着她的眉眼,最终却目光躲闪着挪开了。
“不需要三年。”他道,“我……”
碧城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他,却不想身旁忽然响起一阵沉闷的咳嗽声。她迟疑回头,却发现姜梵雪白的衣衫上绽放开了一朵艳红的花。他痛苦地捂着胸口,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歉意的光芒,却只维持了一瞬间。下一刻他就忽的重重朝前栽倒!
“师父——!”
神官府的神殿旁就是姜梵的寝卧。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儿,苦涩的药香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异常的沉重。碧城一路飞奔去了神官府内的药房取那延寿之药,等到她煎煮完毕端着药碗到姜梵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时分。
神官府寂静无比。
碧城端着药碗来到他房前,却见着里头的烛光映衬出两个人的身影。她略略迟疑,就听见了房间里两个人的谈话:
尹陵说:“为了燕晗江山,十年未满青丝换白发,如今一条残命残喘,值得么?”
姜梵道:“人生在世,原本便没有值得与不值得。”
尹陵冷笑:“燕晗究竟积了多少阴德,让你姜氏代代以牺牲最有灵性弟子性命来庇佑?”
姜梵沉默。
尹陵道:“延寿之药药方我已经交给了你,可是却也……”
姜梵道:“即是天命,强求无用。”
尹陵郑重道:“跟我去西昭,我不需你用折寿来占卜国运,只需你束手旁观燕晗局势便可。”
姜梵轻道:“你的心意,我自是知晓。只是姜梵注定只能辜负了……”
尹陵语结,良久才恨道:“姓姜的你……”
这……
碧城端着药碗听得尴尬,想挪动脚步却又唯恐被里头两位高手给听见了,只能僵站着。这诡异的对话倒像是山盟海誓之前的铺垫,她再多听几句,是不是要眼睁睁看着她的先生拐走她的师父双宿双飞去了?
“你再听下去,我就真带姜梵走,不带你。”尹陵的声音冷冷地再房间里响起。
碧城一愣,灰溜溜推门进去,端起药碗来到姜梵床边。房间里,姜梵半倚着坐在床头,神色倒要比刚才晕厥的时候好看了许多,只是依旧没有多少血色。他坐在床上眉眼温和,尹陵却像一座冰山一样站在床头,见着碧城进房,他才勉强挑了挑眉。
碧城心虚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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