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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氓好一会都没搞清自己在哪。他是被唧唧咕咕谈话声吵醒的,朦胧意识中,身体麻木僵硬,能感觉到暖意,但脸似乎被寒冰覆盖,除了微微的刺痛,没什么知觉。睁开眼睛,白蒙蒙一片,费点劲才在眉毛上厚厚霜花间隙看清景物。首先是天空,但被耸立的松树割裂成镶嵌画,有一片白云正飘过,让他觉得是自己随着大地晃动。偏转视线,右手是一丛越橘,枯黄叶子几乎掉光,有个干瘪的果实仍挂在枝头。
注意力在那果实上停留一会,周围安静下来,静的让他恐惧。他试图汇集散乱混沌的思维,但头上某个地方一跳一跳的,懵懵的痛楚阻碍这努力,直到一张毛茸茸,几乎颧骨上都长满明红色胡须的脸突然出现在上方。脸的主人无声咧嘴一笑,眼中那傻乎乎,隐藏在粗鲁顽皮下的关切让他有了清晰意识。.
红毛。不是下地狱么?怎么跑到圣殿来了,跟这帮家伙混可不是什么好选择。胸腹间一暖,凉飕飕麻酥酥的刺痛瞬间通达四肢,让刘氓知道自己仍穿着铠甲,应该躺在枯叶和干草中。但随着知觉恢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弥漫全身,不仅是创伤、饥饿与寒冷慢慢抽空生命,更是发自灵魂的疲惫与失落。
“哈哈,我赢了。大首领,都要点火送你上路了,是我发现你还有口气,赌你能醒过来。”
那还不如送我上路呢。宝剑在手边,身上扣着盾牌。身下是几根长矛,多么标准的君主葬礼。既然无法与他们在天堂相会,那混迹在这些人中喝酒吃肉也不错。淡淡的期冀与怨愤闪过,甚至有前世模糊光影。但刘氓只想再次睡去。累了,真的累了。
“已经到山边,斯文森他们去探路,北面是波洛茨克,我们就十几个人,也许能混过去,或者尝试去维捷布斯克。不过那些鞑靼人很善于追踪,两天打了四次。也说不准。罗宾逊几个刚才还在这,那边…,嗯,好像有点动静。”默默看他一会。红毛粗豪的笑容略微收敛,随后变得更加无所顾忌,边说边粗鲁的将盾牌支在他背后,让他半躺,又去一边忙乎什么。
这帮家伙。两天带我爬了几十里山路,犯得上么…。等眼前黑雾消散,刘氓本能的调理下气血,但太虚弱。没什么效果,只是凛冽空气让精神振奋一些。半上午。天气晴朗,山坳中。不远处有条山涧,泉水在冰缝间呜咽,冒着乳白色水汽,说不出的清幽美好,但他只是平静体味,没有眷恋情怀。
“吃点。大首领,你太重了,后面的路可得自己走。”
折腾片刻,红毛从不远处树根边拿过个布包递给他。是一捧松子之类坚果,很杂,想不出他是怎么收集的。
“唉,前天差那么一点就打穿包围了,不知道那帮混蛋怎么想的,居然跑了,这些罗斯人真是靠不住。还有那帮鞑靼人,不知什么来头,好像就是为杀死你来的,居然在人群里用炸弹。嗯,要我是对方也要这么干,你平静杀人的样子的确可怕…”
随着红毛的唠叨,连日来情形也在刘氓脑海中闪动。黄昏时从明斯克城东顺打开的通道突围,然后漫过山脚抄袭元帝**在西北湖畔一处建造攻城器械和船只的营地。近卫队员全部下马,百人小队穿插混战,骷髅骑兵以旗队为单位重点围歼。破碎地形下,这一招效果极好,营地很快被摧毁。
但元帝**反应更快,迅速调集骑步皆宜的花帽军主力缠上他们。对方不仅同样混战揪着不放,小范围集中兵力的意识还远超近卫队员,部分人还是用了大威力小型燧发枪。见情势不妙,刘氓立刻指挥脱离,但近卫队已经损失三分之一。更郁闷的,在骷髅骑兵掩护下全体上马返回旧路的功夫,他发现元帝**对明斯克的攻击依旧如火如荼,甚至像是更猛烈。显然,得到汉娜的补给,对方还是想连他跟宋帝国远征军一起干掉。
无奈之下,他一路冲向东南,摆出突围前往博布鲁伊斯克的架势。元帝**似乎对此非常忌惮,开始全面调集兵力封堵。这是他所期望的,也印证他之前的一个失误:不管有没有这个意识,在这片土地上,他的象征意义显然大于宋帝国远征军。
可喜的,为了这一点,元帝国被迫采取措施。可悲的,这不符合他的愿望也就罢了,汉娜在努力抹去这象征性,狄安娜在努力抹去这象征性,不遗余力。他相信这是时代的需要,相信两人是穿透了神圣的迷雾,可是…
酣畅战斗能掩去情感萧索,维京豪情能释放灵魂悲伤。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向谁低头,也不后悔可能是逃避的抉择。看起来突破有希望时突然北反,战术依旧出人意料;老掉牙的伏击再次使用,同样能再现卡麦涅茨的辉煌,可泼洒在冰冷土地上的,不仅是自己与别人的鲜血。
元帝**不计代价的围堵和时间耗去荣耀,莫斯科大公国近卫军突然加入战团进一步削弱希望,他只能带残部按计划分散逃入明斯克东北方林地,意图靠游击战拖延时间。汉娜全面介入,他不知道南线和西线局面能否按预想好转,不知道狄安娜何时改变策略,那明斯克只能,也必须坚持。
但城内并不愿放弃他,显然也不相信他关于自己的许诺,开始出城接应。东罗马骑兵兑现与身份相应的承诺,近卫步兵依旧沉默,宋帝国远征军充分显示文明与坚韧的可怕,展现在他眼前的场景惊心动魄,却不符合他的愿望,也夺去最后一点自信。他相信,他不值得承受这些爱与信任。
转而向东突围。斯摩棱斯克的谢苗终于来显示罗斯人的正义与守诺品德。可当双方隔河相望,可当他和这些北方佬被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却薛疯狂攻击,罗斯人撤退了,一如他们兴起过程中习惯性的背叛。一如他们令人费解的性格。却薛用手榴弹对他进行死亡攻击,虽穿着铠甲,脏腑严重震伤,他本以为痛苦终结了,却被这些混蛋折腾到这。
“陛下?”
随着一声呼唤再次凝聚起意识,刘氓看到的是一堆粗豪却分外亲切的脸。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微笑回忆,有的好奇。有的只是纳闷,没有悲伤。
“追上来了?那些是鞑靼皇帝的亲兵,的确不好对付。”声音衰弱嘶哑,但刘氓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真正的轻松,北方佬的轻松。该满足了,这生命有痛苦,有悲伤,有遗憾。有放不下的,却足够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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