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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天寒地冻,可路云心里记着大人托付,不敢怠慢,扬鞭打马跑得飞,他生怕迟了一刻,这一刻钟便意味着几百条人命,眼前仿佛晃动着无数人憔悴面容,路云身子贴马背上,双手紧握着缰绳,眼睛直视着前方,任凭呼啸北风卷着雪花一点点落他背上。
出得城去不多久,路云便远远能看见前边有一队兵马,虽然没有太阳,可雪地那一点点寒铁反射着冷冷光芒刺着他眼睛,他便知道那该是中常侍那颜带着前往雍州兵马。自己跟随大人去上朝,候宫门之外也和那颜碰到过两面,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认出自己来。路云不敢大意,只能远远跟那队伍后边,只盼着天些黑,自己便加紧超过那颜队伍。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路云瞅着那队人马进了驿站歇息,心中一喜,一夹马肚子,用力打了一鞭,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如离弦之箭般跑了起来,得得之声这寒夜里分外响亮,好像是踩断了枯枝一般,刺耳得紧。
驿站里边,那颜正坐炭盆边烤火,盆子里才烧上几块木炭,毕毕剥剥响着,几个红色炭火星子慢慢蹿动,“突”一声又熄灭了,只木炭上留下一个灰白色细点。那颜面白无须,头戴无翅勒带乌纱帽,脑后一根长辫,身穿绿色左衽常服。他伸出两只手来,正不住打量着自己长长指甲,这时便听到外边传来了急促马蹄声,那颜面色一变:“速速去看看外边是何人如此狂奔?”
院子里有人应了一句,就听脚步桀桀,远远去了,不多时便返回过来:“大人,那马跑得忒,属下没有看太清楚,那马上之人穿着寻常百姓家衣裳,并无特异之处。属下怕万一有疏漏,便射了一箭,正中马身,即算那人是去雍州报信,那马也跑不了多远,靠着步行,天明之前定无法赶到。”
那颜听了点了点头,捏着一把尖细声音夸奖道:“做得好!一切须小心,不得走漏了半点风声,若是路上见着形迹可疑人,杀无赦!”
军士们高声答应了一句,纷纷退去自己房间,那天水驿站驿丞端着一盆热水站屋子外边,听了屋子里对话,两条腿儿像筛糠一般抖了个不歇。刚刚那大人领军士进驿站时,他看着这个架势便知中常侍大人该又是去捉拿犯事官员,可万万没想到他会是去捉拿慕朗大人呢!
慕朗大人可是一位好官哪,他正直不阿,治政有方,雍州和凉州自从他去做了刺史以后便发生了巨大变化,现已有“塞上江南”美称。去年自己嫁雍州妹妹家里遇到冤案,就是慕朗大人明察秋毫,这才免去了妹夫家里牢狱之灾。这样好官,皇上为何要杀他呢!
驿丞端着热水进去,恭恭敬敬放那颜面前,低声道:“大人,请净面。”
那颜看了看那盆热气腾腾水,矜持点了点头,把手慢慢伸了进去,眼皮儿都不抬,一个字一个字说:“传我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驿站!”
那声音像把刀子一般割过驿丞心底,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心里不住揣测着这位那大人可是知道了他有去雍州报信想法。他弯下身去谦卑应道:“小马上就去通知他们,任何人不得离开驿站。”
“你很是机灵。”那颜抬起眼来,精光一现:“只有蠢人才会为别人送了自己性命,不是吗?”说罢举起一双手来,对着窗户外边透进来雪光,仔细看了又看:“这指甲,似乎又得修一修了。”
驿丞弯着腰,大气也不敢出,候着那颜拿出一套修指甲工具来,细细将自己十个指甲慢慢打磨了一次,直到上边出现淡淡粉色光亮,然后又拿出小刷子来细细给指甲涂上一层玉白色油彩。
“你去罢。”那颜将指甲碎末扫进了脸盆,满意打量着自己一双手:“些去通知住驿站里人,明日辰时以后才能离开,可不要妄自送了性命。”
“是。”驿丞端着水盆往外边走去,刚刚跨出门槛,额头上汗珠子遇着北风便结成了冰粒子。他把盆子扔到一边,看着水上面浮着几瓣指甲壳儿,心里有说不出难受,手紧紧握成了一个拳头,指甲刺到肉里去却不觉疼痛:“我是个胆小鬼,我是个胆小鬼!”他眼巴巴望着驿站打开大门,两条腿却像是被钉地上一般,不敢挪动半分,泪水从眼角悄悄滑落下来。
第二日上午天色放晴,风停雪住,雍州城里一片祥和安宁,因为时辰尚早,街道上还没有几个人行走,雪地上只留下几行凌乱脚印。
一匹瘦马驮着一个人歪歪斜斜跑进了雍州城,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走。那是一匹上了年纪老马,牙齿都却落了几颗,马背上鬃毛都是稀稀拉拉,走上几步便会打跪般,但是无论如何它总算是撑着跑到了雍州城。
“雍州刺史府怎么走?”马上人一脸疲惫,抓住一个路上行人急急问道,他脸色发红,嘴唇已经干裂,声音也嘶哑不堪,看起来该是得了伤风之症。路人见他问得急切,也不敢怠慢,帮他指了方向,还殷勤领着他走了一段路,直送到看得见刺史府那道粉白黑瓦围墙才折回身去。
刺史府内院里,屋子里暖炉烧得旺旺,加了棉花夹层门帘把寒气都挡了外边,慕朗和夫人正看着儿子慕熙和女儿慕媛用早饭,贴身丫鬟们不时帮少爷和小姐夹着他们喜爱菜式,一派其乐融融景象。
“熙儿,今日为父沐休,便家里考考你功课。”慕朗看了看一对玉雪可爱孩子,又看了看温婉体贴夫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满足感。
“父亲,哥哥功课还不如我呢,你为什么不考我?”慕媛睁了一双圆溜溜大眼睛,很不服气指着慕熙道:“先生说哥哥可比不得我。他会背,我都能背了,他不会背,我也能背!”
慕夫人笑着把女儿搂怀里,摸了摸她头发道:“媛儿,你才六岁,不用这么着急和哥哥去比。再说了,哥哥是男子,理当做国栋梁,出世济人,自然该要多学些东西。女子只要学好如何治理内院,那也足够了。治理天下,那是男子要做事情。”
“哼,谁说治理天下只有男子能做?史上又不是没有女皇帝,也不乏太后临朝称制例子!”慕媛骄傲一扬小脑袋,眼睛挑衅似看了看只比自己大两岁哥哥:“父亲母亲,媛儿想要和哥哥一起学,不要再自己偷偷去请教哥哥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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