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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 佛罗伦萨
天光微明,黑暗寂冷的屋子仍被厚厚的窗帘拢得密不透风,偶有些许薄光钻过幔布的缝隙错落下来,却越发显得那几乎凝滞的空气更为压抑。刚进得门来的人为这似乎要人窒息的沉闷惊得心下一怵,虽也可以说习惯了他时不时这般的抽风,可每每见着到底是还会有余悸。
回身小心翼翼合上了门,将透亮的光线再次尽数拦在外头。往前走了几步停下,眯着眼调整眼瞳在黑暗中的适应度,即便看不着,还是摆出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书桌前坐了整晚的人仿佛并未觉察这细微的动静,依然纹丝不动待在原地,连声响都未有丝毫,沉压压如同一片挥散不去的暮云。他的坐姿无比端正挺拔,背脊固执得与椅背维持着相对的距离,静默了数小时的仪态已经带着少许僵硬,微光中神情却极淡,淡得接近面无表情。
昔时鲁莽放肆自暴自弃的少年,终有一天也学会了担当这个词眼的正确含义,才能这般坦然接纳随之而来的一切苦楚。于是天真携着过往一去不返,再张扬狂妄的眉宇间也就慢慢染上熟谙世情的沉默与阴鸷。怕是没有比一路跟随下来的人更能明白他的变化,从过去对待他时嬉皮笑脸的态度过渡至如今的战战兢兢,足见端倪。
劳顿作为这段历程有幸的见证者之一,倒是早已为此惊叹过多次——原来萨弗艾尔夫人竟有这般神奇的调-教手段,能将歪苗子也给矫正到如此模样!
无声僵持着不知多久,终于听见前方传来了话语:“夫人呢?”正处在变声期的嗓音,嘶哑如玻璃上的划痕,却已经隐隐有低沉厚重的迹象。语气强调有些耳熟,劳顿情不自禁就想到曾见到的那位黑发的大贵族。
“还在花房,”他一边走着神一边还答得一丝不苟,“夫人嘱咐我告诉您,明后两日没有为您作任何安排,您可以自行决定行程。”
这蓝宝石的女主人长年都有极其严重的失眠症。并非是身体哪一方面机能受损引起的病症,反倒像是受了诅咒般,无论白天黑夜都没有睡眠的安宁,一日之中大约也只有午后一两个小时能睡得沉些,因而整夜整夜待在花房的时候也是常有。
马卡斯的视线从无焦距的游离,下意识转到书桌另一端的花瓶上。盛放的花卉用最鲜丽的色彩僵死在了初始之时,哪怕仿得再惟妙惟肖它依然没有生命——光是在这寸土尺金的地域,萨弗艾尔夫人就有着近两亩地的花房,可整个庞大的宅子却没有一朵鲜花做装饰,只因她能接受花硕自然的凋谢,却不愿见到任何人为的零落。
看着看着,他就起得身来,小牛皮靴在原木的地板上响出清脆的敲击声,伸手一掀,厚重的窗帘便落下一个大缝隙。朦胧的光线映着他的脸狠狠砸下,连空气中那浑浊的悬浮颗粒都为它照射得似乎在闪闪发光。
天亮了。“他呢?”少年低得近乎不闻的声音就如同这些微尘般轻薄。
“……没有任何消息。”人忙着调-教他的女孩呢,把你放下后就压根没想着这边!偷偷往上看了眼,忽然又觉得眼前这人身上那死气沉沉的阴云甚至带着些微可笑。
因为所跟随之人的身份,他在这个所谓的上流世界看过的,已太多了。可见过那么多人,哪个都在脸上身上覆了厚厚的面具。大概唯有那一位阁下,透析到底都寻不出任何伪装——他就是有那样的底气,如此刻骨又霸道得宣告着世界,他就是这样的存在,不会被任何事物所动摇——从灵魂到骨骼都是一应的冷漠刺骨。
那种强烈的存在感实在过于侵略性,不知不觉就能感染到身边的一切人。他的主子直到现在还无知无觉学着那位的作风,连萨弗艾尔夫人如此狠戾的手段,都没办法将这种痕迹从他身上抹去,难道不正是印证了其影响之深?
可惜学得不到位,就不是一个骨子的,学得再如何相似,看着都像是……装逼。
劳顿快受不了陪着装的憋屈了,直接开口意思意思问:“礼服已经准备好,您要赴宴么?”
烫金的花纹在薄晨中微微泛着流光,明明光线不强看着都刺眼。
“不。”那一句询问像是打开某种情绪的缺口,少年冷漠的声音更淡了,或许是因为他要掩饰那声音中浓浓的嫉妒跟阴霾?“把礼物寄过去就罢了。”
“两天时间……我回都灵。”
人凯恩的继承者,拾掇着拾掇着都能独当一面了,萨弗艾尔的小少爷,就算披了层文艺高冷的皮,还蠢得跟朵花一样。
一想起那所谓的礼物,劳顿就觉得有些牙疼。还有,好不容易夫人大发慈悲,特地为那位的成年礼留出的两天,不想着交流交流两家的感情,回都灵做什么?
看,装得再好都掩饰不了事实。仍然二得缺颗心眼。
西班牙马德里
“艾萨克?”
沙发上懒得跟没骨一样的少年,施舍般得对另一个人投了个眼神:“北面那个乡下地方?这什么破去处,二叔还勒令我们必须去溜一圈?”
夏莱勾着领结整理,慢条斯理道:“阿诺,资料就在你手边,伸手就够得到别那么懒。”
一阵稀里哗啦的翻页声。然后桃花眼少年毫不犹豫把东西抛得老远,窝在沙发里半边脸颊都抽了抽:“这也叫资料?!卧槽这女的什么来头,除了家世外一点旁的信息都没露?”
夏莱对着镜子试刚送到的礼服,照了半天,心平气和侧身指了指腰线方面,比划了个手势,边上紧张注视着他的人立马持笔记下。“凯恩家族的新家主。”
“啧,不用给我强调。命真好,年纪这么小已经能当家了,夏莱你现在连个边都还摸到罢!”
夏莱微微勾唇:“你以为这么简单?如果不是她有一个很好的监护人的话,早连渣子都不剩了。”
“呃……谁?”少年猛地一个翻身,直勾勾盯着他,莫名被挑起了兴趣,“连二叔也查不到?”
“不是查不到,而是已经没必要查。”他准备试第二套衣服,“总有些事,会有各方面的忌惮,棘手到怎么做都觉得为难,而你得想出最好的方式去应对……”
微微一顿,扭头看着沙发上已经挑着眉露出不以为然表情的表弟,笑了笑:“别把世界想得太简单——当然,对你也无妨,第二个儿子总规会有很多特权——你只需试好你的衣服,到时候跟我出去转上那么一圈就够了,对,就是现在,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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