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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起去南山居请安,见到张氏蓝如璇,两人面上都看不出什么,如瑾也没动声色,如常寒暄问好。一时老太太梳好头出来,一家子聊了一会家常,秦氏就冲张氏笑道:“二弟上京的行程可定下了?我这里有些亲手做的衣物,还请弟妹拿回去,劳烦二弟给侯爷带去。”
张氏看了看丫鬟飞云手中的包裹,笑道:“京里什么没有,嫂嫂还用大老远的特意带衣物过去。就算是平日穿的家常衣服,也有贺姨娘在身边替侯爷置办呢,听说小彭氏针线也是不错的。嫂嫂还是别花力气在这上头了,多养养身子要紧。”
贺姨娘是刘、董之后娶进门的小妾,小彭氏是当年一同跟碧桃进府的戏伶,因出身和无子嗣的缘故未曾给得名分,但两人在蓝泽跟前都算颇为得宠。张氏当众说出这个话来,未免有失礼挑衅之嫌。
秦氏笑意不减,只说:“话虽这样说,但总归是我放心不下,总得亲手做上一两件才略踏实些,让弟妹见笑了。其实我亦知道自己针线上本事有限,做出来也未必穿得出去,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还请弟妹帮忙全了我心意,若是二弟车马上还有地方,就替我带了去吧。”
极其谦逊的姿态,蓝老太太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张氏未曾察觉,拿帕子捂了口呵呵笑道:“嫂嫂也太谦虚了,虽然嫂嫂惯常体弱不爱动针线,上次绣个帕子还用了大半年光景,但绣完了谁见了不夸,针脚花样都是顶尖的。如今这一包裹衣物不知道是花了多长时间才弄成的,我怎能不给嫂子带去呢。等我回去就看看装东西的车,没地方也给嫂子挤出一个地方来。”
秦氏微笑,对她言语中的尖刺只做不知:“那就多谢弟妹了。”
蓝老太太突然出声:“一个包裹需要挤什么地方,哪里就放不下了,你一会就带回去安置了。”
张氏笑容滞了一滞,脸上讪讪:“婆婆说的是,媳妇这不是跟嫂子开玩笑呢么。”
秦氏笑着看了看飞云,飞云转身出去领了两个婆子并两个丫鬟进来。秦氏冲老太太道:“媳妇还想送几个人去伺候侯爷,请老太太过过目,看她们如何。这两个婆子厨灶上手艺很好,丫头也干净伶俐,伺候人极是妥贴的。”
屋中众人不免都将眼在四个奴婢身上打量,婆子尚可,一看就是老实敦厚的面相,衣衫手脸也都干净,两个丫鬟却都是十**岁的年纪,姿容俏丽,身量苗条,未免让人多想。
如瑾抬眼看了看母亲贤惠的笑容,心里只觉酸楚。素来刚强的母亲,该是经过了怎样百转千回的思量,才做出这样的以退为进,亲自挑选漂亮的年轻姑娘送去夫君身边。
因了她的事,母亲也终于转性了。
这转变固然对未来的路极好,可终究是无奈,是让人心痛的妥协。情感与理智,说起来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她却是经了生死之痛才得以想开的,而母亲呢,多年里处在失宠边缘都不曾在意,如今却因为她做了抉择。如瑾缓缓别开眼,垂了头。
蓝老太太扫了地上跪着的四人一眼,将两个丫鬟叫到近前仔细看了看,转目去看秦氏。秦氏笑道:“是家生的丫头,父母平日当差本分,人品不错,她们各都有几个兄弟,极是和睦兴旺的人家。”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太太也明白了,因当着几个孙女的面不好将话说明,又细细将两个丫头看了一回,见她们低眉顺眼的很是稳重,心里也颇为喜欢,就让吉祥拿了两个银簪子出来打赏:“去了好好伺候侯爷,做事尽心,我自然还有赏赐。”
两个丫头接了赏,双双跪下磕头谢恩,然后得了秦氏示下,安静地跟着两个婆子退出去了。秦氏又向张氏道:“这几个人也劳烦二弟了。”
因了老太太已然同意,张氏自不会有任何推辞,当即满口答应了,又不免狐疑地看了几眼秦氏。老太太心情似乎不错,留众人一起吃了早饭,之后几个孙女去上学,屋中只剩秦氏张氏的时候,才冲秦氏道:“你这番心思也是难得,只是你自己也得抓紧些,好好将养着,给瑾丫头添个兄弟作伴才好。”
秦氏脸色微红,垂首道:“媳妇知道。只是媳妇的身子这么多年了,一时也急不来,侯爷膝下却只有琨儿一个儿子,所以媳妇想着,先多添几个男孩子要紧,嫡庶却暂时顾不得了。且就算是姬妾生的也是侯爷骨血,是婆婆亲孙,媳妇也会当亲生那样对待。”
老太太满意点头,又闲聊了一会才放两人回去。
出了南山居张氏就同秦氏笑:“嫂嫂怎么突然就转了性,这份贤良真真让我惭愧。两个丫鬟我一定帮嫂嫂送到京里,只不知侯爷见了她们,会不会想起当年的大彭氏。”
秦氏笑道:“侯爷怎么想,弟妹很关心么?”刻意说重了“弟妹”二字,张氏脸上微赧,秦氏不再理她,将四个奴婢留下,自带了人回去。
路上孙妈妈面带不悦言道:“二太太最近言语越发尖刻了,专门跟太太过不去。提起大彭氏那个贱婢,就是想让太太生气呢,太太可别遂了她的愿,咱不气。”
秦氏脸上淡薄的笑意如清晨薄雾,风一吹就消散无踪,背却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得端方。“那么多年的事情了,谁还放在心上,她也不过是怨气发散不出去,胡乱咬人罢了。”
孙妈妈点头:“太太能这样想就是极好的。总之咱们想做的都做到了,今日老太太很是高兴呢,老太太对咱们欢喜多一分,对东边的心就能减一分,到时要起管家权来咱们就多些胜算。偏偏二太太还不识趣的当众冷嘲热讽,净讨老太太嫌呢。”
秦氏脸上并无喜色:“一步一步走吧,却也没这么容易。老太太再怎样,终究还得看侯爷肯不肯给我这个脸。”
孙妈妈欲待劝解,想了想,却终究没说出什么来。看着秦氏微带怅然的背影,无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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