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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西暖阁是个套间,阳光从新装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如同乌金墨玉。花梨木围板将内外隔绝,太监、宫女远远的叉手肃立。这个雕花围板是乾隆年间立的规矩,防止内宦偷听皇帝和大臣的谈话,敢于越界的,立刻杖毙。
瘦长脸的隆裕皇太后怀里抱着六岁的宣统皇帝溥仪,身子下面垫着厚厚的褥子,溥仪穿着一身黑色绣团龙的便服,没有戴帽子,剃的发青的头皮,一张小脸纸一般的白。
“庆王爷,从老佛爷那会儿,您就管着总署,洋人那里是个什么态度?咱总得有个章程不是,不能就这么挺着等死!”隆裕太后样子长的难看,但是声音还是很悦耳的。当年光绪不待见她,很少给她好脸色,但是却喜欢听她说话。
庆王奕邼刀条脸拉的比驴还长,皱着眉头道:“洋人那里含含糊糊,都没个囫囵话,我和洋人也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了,洋人都是墙头草没个准主意···洋鬼子还是指望不上,还得靠袁世凯!”
这话一出口,满屋子的满蒙亲贵脸色都沉了下来。
隆裕也皱眉道:“这乱党就那么厉害?前些曰子冯国璋打的也不错,汉口都拿下来了!怎么这阵子乱党的声势倒是越发的大了?是不是袁世凯不肯卖力气啊?”
奕邼急忙道:“太后圣明,不是袁世凯不肯为国朝出力,实在是乱党人数太多,剿不胜剿啊!”他伸出两个指头,强化语气道:“二百多万啊,乱党足足有二百万!”
“我说王爷,您还有个准谱没有?昨天您说乱党有一百多万,今儿个就变两百多万了?怎么才睡了一夜,这乱党就多出一百万多大军?就算乱党会妖法,能撒豆成兵,这一百多万颗豆子也得洒个三天两晌午的吧?”宗社党的领袖年轻的权贵良弼皮笑肉不笑的道。
“当初就是你们推三阻四的,要是依着我,三年前一刀砍了袁世凯,把北洋六镇收到咱们旗人手里,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出兵放马还得求着这个王八蛋!”军咨大臣载涛仗着是摄政王载沣的亲弟弟,宣统的胞叔,说话自然放纵些。
奕邼冷笑道:“杀了袁世凯,你就能收服北洋了?笑话!”
载涛不屑道:“没有袁世凯这个臭鸡蛋,就不做槽子糕了?当年李鸿章掌管北洋的时候,也号称是针扎不进水泼不入的铁门栓,结果怎么样?老佛爷一句话就让他滚了蛋,荣禄当了北洋大臣,那些淮军、老北洋出身的汉官,还不是乖乖的递手笔参加?让他们倒夜壶,他们牙缝里也不敢挤出半个不字!”
贝勒载振见载涛顶撞自己的阿玛,就替奕邼帮腔道:“你也甭吹,放眼朝中看看,哪个有荣中堂的本事?真有本事,你自己带着禁卫军去平乱党去?荫昌倒是牛皮吹的响亮,结果武昌前线都不敢去!”
武昌起义之后,奕邼推荐袁世凯出山,摄政王载沣和载涛等人害怕袁世凯重掌兵权,就驳了庆王的折子,派陆军大臣荫昌带兵去攻打武昌。临行前荫昌把胸脯拍的山响,口口声声说,只要天兵一到,乱党丑类自然束手就擒。哪想到,荫昌到了信阳之后,死活不往南走了。直到南方各省纷纷读力,他竟然连枪声都没听到过。
一群亲贵互相拆烂污,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桩桩件件都摆了出来。
宗人府宗令礼亲王世铎已经是快八十的人了,气的直吹胡子:“你们像什么样子?还有点君前奏对的样子没有?君前失仪是什么罪过?这大清朝就没了规矩了?”
载振对他倚老卖老很是不屑,撇嘴道:“规矩?哪家的规矩?袁世凯正在带兵拱卫社稷,朝堂上一群不着四六的人,背后对他喊打喊杀,这算哪门子的规矩?”
良弼当时就恼了:“载振,你说谁呢?谁不着四六?跟别人争婊子上了报纸的,才真是不着四六呢!”
四年前,北洋出身的段芝贵想谋得黑龙江巡抚的职位,走了载振的门路,将名记杨翠喜送给了他。这个时候,以小醇王载沣为首的满洲亲贵想要搬倒袁世凯,正在到处钻窟窿打洞寻袁世凯的晦气。正巧,有人参了段芝贵献美女谋官职的事情,于是载沣等人借题发挥将事情捅到了慈禧那里。
慈禧将段芝贵革职,庆王奕邼为了平息慈禧的怒气,主动请求解除了载振农工商部大臣的职务。
从此之后,奕邼父子就和载沣、载涛、良弼等人结下了仇怨。听见良弼揭自己的烂疮疤,载振恼羞成怒,指着鼻子骂良弼是赵括、马谡。
世铎气的用手杖猛敲地板的金砖:“都消停会儿,这还像是朝会的样子吗?你们闹吧,闹吧!我去太庙哭先帝去!”
载振不以为然的冷笑道:“您甭哭先帝啊,您去哭圣祖爷去,看看他老人家能不能派图海、周培公临凡,灭了乱党!”
一群人吵吵嚷嚷,几个年轻气盛的撸胳膊挽袖子,就差穿上褡裢在养心殿打一通布库(摔跤)上演全武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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