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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栋仿哥特式的建筑,原该有的灰色调外观而今染满了尘土,青黑色屋顶尖端被改造出一个小小的木头黄色阁楼,以现在的目光看来多少有些不伦不类。若不是亲眼所见,苏心曼大约永远都想象不出这建筑该有的模样。
席子鲲走在她前面大约一米远的距离,恰好能让她看见他后颈上的疤痕--那是被植入芯片留下的怪诞痕迹,还很新。她记得那个时候席子鲲说过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人的思想时刻都在提醒着你为人,若这类可以抑制情绪扭转思维模式的芯片植入身体,那么人和智能机器人甚至感染者有什么区别?
但现在他却装上了这种芯片,她想着,一阵心疼便漫上胸口令她难以忍受起来。席子鲲回头看着她“怎么了,不舒服么?”她摇摇头没说话,却听席子鲲笑道“如果你害怕,我们就不去了。”
“没有。”她回答道“只要是你意愿里的事情我都愿意去做。”
席子鲲沉默片刻,抬手拍拍她肩膀带着她走进了那栋造型古早又破旧的建筑。
在二十年前东西区高墙启建伊始,东区的建筑就被各类不忿民众毁坏多半。这片区域算是保留下来较整的,直到后期席子鲲的势力在东区迅速崛起之前,这里已经成为了一座自发性避难所--无政府管辖的民众聚集起来自给自足对抗另一部分施行‘丛林法则’的悍匪流浪者组织。当然,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什么效果。该被搜刮走的物资照例会以一定数量交到流浪者组织手里,天知道为什么。
不过后来据席子鲲所说,流浪者组织手里有大量西区提供的军方级武器,他们当然是不可能抵抗得过的。
当局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心曼记得当时她才十二岁,席子鲲以继父的名义收养了她。而今她已二十四了,按照旧历整整过了一轮岁月,她的继父却还是那般模样。
年轻,温柔,有着混血儿般俊美的脸。那双眼睛是某种浅浅地褐色,笑起来的时候像揉碎了天狼星的光。
“因为他们不愿意我们再活下去。”
她记得这是继父当时的回答,那张漂亮的脸露出愁苦表情令她心疼。而今她已经长大了,不需要经继父提醒便自然而然融入了继父的工作中,但继父似乎并不为此高兴。
他曾多次找她谈过,他现在的路非常难走,倘若她因为与他之间的亲情而选择这条路会令他感到难过。但她那时握住继父的手说出了藏在心底好多年话。
“我爱你。”她说。
自那以后继父不再过问她太多,与她的交流也变成了最简短的问候和礼貌性交涉。她负责西区琅琊街一带治安,指挥该区武装抵御流浪者们的侵蚀,也与偶尔的自由民换取一些必须的物资。
但现在自由民越来越少了,从前西区的管控还没有那么严密。胆子大些的自由民可以凭借着东区合法居民身份自由穿行高墙哨所,横贯东西两区的地下灰色产业链借以蓬勃。东区人需要可以傍身的武器食物和烟酒,西区的要求则更多一些。可以当作古董贩卖的旧版钱币,高墙修筑之前各种纪念意义的照片,更有甚者是东西某一栋建筑上变了形的边角料--西区人总有些喜欢怀旧的,特别是有些资产的人,天知道他们会在下一刻提出什么奇特的物件需要来。
但是近期西区再不允许任何公民无端进入东区,这条产业链因而转入当局无法监控到的高墙根下各个黑哨进行。说是黑哨,其实不过是借由旧时贯通全城的下水道之流扩充建立的。充斥着各种霉菌腐臭和潮湿分子,确实而今自由民们最喜欢的地方。
他们从那里拿来品相可观易于保存的食物,身上总带着一股子黑哨里的尿骚味。苏心曼对此表现地非常大度--席子鲲告诉过她,即便对你深恶痛绝的人也要彬彬有礼,她愿意听他的话。
这一次自由人要交换的东西是一柄短斧,据他说是一柄非常精致漂亮的短斧。斧柄渡上一层古银,雕刻着一种叫做玫瑰花的植物。
苏心曼没有见过真正的玫瑰花,也不懂这短柄斧为什么要装饰得那么好看。但她知道自由人给的条件非常丰厚。一整箱午餐肉罐头,一箱芒果罐头和一些抗生素。
“如果可以的话,”自由人提出“我还愿意增加一些阵痛片,但有一个条件。”他盯着苏心曼的脸,黑瘦的脸看起来有些猥琐“我不准你之外的任何人碰这把斧头,拿到它的时候得带着你的体香。”
她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拒绝这个条件,因为她知道这东西在哪里,要拿到它也不是很难。唯一有一点--她需要进入席子鲲而今做了仓库和中转站的那个‘教堂’。
教堂,他们都是这么叫它的,说它有一种神圣的以为。
那个时候的她不懂什么叫做‘神圣’,便有人向她解释说教堂的意义在于信仰。人无论在什么处境之下都需要信仰支撑,其中最便捷可观的便是‘教堂’。
教堂里有什么?
那人想了很久告诉她,教堂里有一个叫做‘上帝’的人,他会拯救所有人类。
那时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正是她的继父席子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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