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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访,男,汉族,三十三岁,本科毕业于S大学计算机系,SIG科技高级合伙人,12年执掌北美市场期间拿下了纽约大学商学院MBA,主攻市场营销,14年全面接手SIG市场业务至今,帮助SIG从一个新兴科技公司成长为行业翘楚。”
汽车在高速路上飞驰,戴安手握方向盘,脑中还在不断回想着刚刚调查员汇报的结果。
“此人每一阶段都勤奋到了极致,”甚至一向持客观立场的调查员都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父母相继离世后,他被寄养在亲戚家里,一路品学兼优考上了S大学,毕业后与大学同学共同创立了SIG科技。他在工作上的投入超乎想象,据说SIG成立初期,坐镇北美期间,他通常是凌晨三点起床后查收邮件,五点到六点到达办公室开始办公,在他的带领下,SIG在北美的关键软件业务全面飘红,不到三年时间就在当地站稳了脚跟,成为多家跨国公司的一级供应商。”
“与其一路开挂的职业生涯相比,这人的感情经历乏善可陈,算上学生时代,几段恋情都不了了之。”调查员很有技巧地避开一级雷区。
“病史呢?”戴安现在还能回想起自己提问的语气。
然后就见调查员神色复杂地把一份病案报告递给了她。这份报告现在就静静躺在她手边的副驾驶位上。
“从有据可查的医疗记录来看,此人从14年归国开始就饱受胃病困扰,当时还只是浅表性胃炎,随着SIG业绩节节攀升,他的胃病也一路恶化,18年因为严重胃溃疡接受了部分切胃手术……最近的一次就诊经历——虽然调查过程许多波折,他的主治医生也拒绝合作,但我们还是从其他途径证实了这一信息的准确性——他患了胃癌。”
“他患了胃癌。”
“他患了胃癌。”
“他患了胃癌。”
戴安耳边不住回响着这句话,她一路驱车到了SIG,停车,上楼,一气呵成,甚至气场加身,无人拦得住她。她直接推开高访办公室的门,里面正在开会,高访坐在主位,一时间所有人都循声转过头来。
助理小张从她身后急匆匆跑进来,满脸惶恐地道歉,“高总对不起!”
“先到这里。你们出去吧。”高访说。
开会的几个人交换了下眼色起身鱼贯而出,小张也退了出去,诚惶诚恐把门关好。高访站了起来,戴安上前两步,直接将病案报告摔在他面前办公桌上。
“我不想再和你浪费时间,请你珍惜我的耐心,在我还能以谈话这种方式解决问题的时候,体面地按照我说的去做,”戴安气势逼人,一字一顿,“离开我女儿。”
高访静静听完,拾起桌上的报告翻了两页,“够详尽的,”他自嘲一笑,“金杜的调查员比我本人都了解我这病是怎么发展成今天这局面的。整理这些不易,烦请您代我道个谢。”
他云淡风轻,像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戴安则瞪视着他,一言不发。
他收起脸上那没有重量的笑容,把病案轻放到桌上。他看着戴安,再一开口用满了十分郑重,“我会离开她的,请您放心。不过不是现在。”
“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不——”高访十分罕见地出声打断了别人未尽的话,“我理解好了。时候到了,我会自己去死,决不会累及她为我掉一滴泪。但现在既然时候未到,我便还想苟且偷安,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我若不允许呢?”戴安脸冷的像墓碑。
“那我少不得要求求您了。”高访笑着,笑容隐隐有些疲惫。如他所言,他在求人,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求人的样子,只是语气渐渐转低了下去,“医生说我还不到最坏的程度,我会接受治疗,我联系过了,现在国外有一种基因靶向治疗,癌症生存率很高,我会用尽一切方法……当然最后也许还是徒劳,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给我个机会吧。”
濒死之人说来多半会涕泗横流的求生之语,他却一路克制到了最后,中规中矩得像在作年终报告。
“很感人了,高总,”戴安说,“可是你想活下去这一议题,与我无关。我今天之所以站到这里,也不是为了你。你不觉得自己搞错重点了吗?”
高访看着她近乎冷酷的神情,微微一笑,语气也一如既往地诚恳,“当然,我之于您本来无足轻重,但您知道,袁来她恰好非常喜欢我。我爱她,我不想死。所以我多少还有些用处,否则您也不必听我说这么多。”
“你威胁我?”戴安笑容很凉。
“不敢。”他回答说,“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高总,你不了解我,我的提议向来是不准别人有附加条件的。”戴安正色道,“让我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达成一个目标有非常多的途径,有些途径远比我现在选择的更有效率,这些途径,不是我不能做,而是我不屑做。举个例子,去年高总入院还只是做了个小手术,消息一出,SIG股价下挫近10%,如今这份病案报告,”她扫了一眼桌上,笑意吟吟,“我相信Zox的邓总一定非常感兴趣。”
高访神情颇为自若,“邓衍志大才疏,不过是Zox董事会千挑万选出来的傀儡,处处受制于人,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他无意识地侧头看了眼窗外,窗外氧气淡薄,没有阳光,目之所及的远方笼罩在一片阴云惨淡里,他搓了搓手指,继续说道,“不能谋万世者不能谋一时。SIG从诞生之初,我们就极力削弱它对“人”这一要素的依赖。它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不断自我优化和创新。把体验做到极致,把使用做到最简,这就是SIG的眼光,资本市场或许惯于跟风,但更擅长用脚投票,黄沙当然可以掩埋黄金,但给它一万年,黄沙也成不了黄金,时机到了,该闪耀的总会闪耀,市场规律,大浪淘沙,自古皆然,我就是身名俱灭,也不能废此兴衰,您高看我了。”
“够了!我听厌了!”戴安厉声说道,她脸上满是一派冷峻又轻蔑的形容,她已经不屑于去掩饰,“你本事倒不少,但任你再如何巧言善辩,也改变不了你的自私本色。你为什么要拖累别人?为什么要选我女儿?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因为你,就因为你这么个连明天都没有的人,就要她搭上后半生吗?你扪心自问,你何德何能?不是我高抬贵手,是我要求求你,高总,高访,她从小没有父亲已经多苦多难,你的人生已经够本了,但凡你还念着她对你的好,你高抬贵手,放过她吧!你放她一条生路,不要让她的人生更艰难,不要把她变成你的墓志铭!”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这出戏很可怕,但还是开始了。高访手紧紧扣着桌沿,他指节发白,那副气定神闲的壳子已然支撑不下去,是从内裂开的,从心开始,但他既然已经自我贬低到尘埃里,已然下定了决心要卑劣到底的人,还会怕这样的诘问么?
“不,不!我要她陪着我。我不会告诉她,我永远不会告诉她,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会拼命活下去的,让她留在我身边吧!”
他输了,他露出了牌底,他出卖了自己。他要输了。
“所以你还是不肯离开她,是么?”戴安心有定算,又恢复了冷静。她又问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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