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读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珠玉府),接着再看更方便。
顾青轩闭着眼,舒服的躺在红木躺椅上,身后的丫头灵巧的替他揉捏着肩膀肉,指力刚好。八仙桌上烟雾缭绕,刚泡好的热茶、翡翠把玩和烟管子一样不少,管事站在门口,只敢和他身边伺候着的小丫头挤眉弄眼的打手势。忽然听顾青轩舒服的长出一口气,吓得低下头不敢再动。
“云台,进来说话。”顾青轩睁开眼,晃晃肩膀,觉着浑身轻巧,声音也比往日洪亮许多。门口的管事听见召唤,连忙走了进去:“师父,底下有人闹事。”顾青轩不慌不忙的甩甩袖子,乜斜着眼夹了管事一眼:“慌什么,谁惹的事,惹在谁头上,说清楚。”
“师父说得是,不是大事,来了个女人,打了露老板一拳,还说要将她逐出师门。”这番话说得顾青轩忍不住笑起来,烟嗓子发出嘶嘶的噪音:“有点意思。”“师父,拦不拦着?那女人快出了正大门了。”
顾青轩挽着袖子,兴趣十足:“拦,怎么不拦?爷爷还没看一眼呢,就这么放走了?”
付云台急忙跑下去,冲着门口大声叫唤了一嗓子。
叶碧凉被一伙彪形大汉围在当间,她表情沉着,沉默不语。付云台劈开众人包围,故意冲他们吼一声:“谁让你们堵在这的?都散开散开。”说着走到叶碧凉跟前,躬身抱了一个半拳:“太太,我们天蟾宝楼的顾老爷有请。”
叶碧凉一路上都跟在付云台后边,任他问什么也不作答。付云台只好将叶碧凉领到顾青轩跟前,关门离去。
顾青轩笑容满面,身材适中,穿着黑褐绸缎马褂,保养良好的皮肤泛着红润的光泽,抱拳朗声道:“青帮通字辈老小子顾青轩是也,哪个道上的,报个名头来。”叶碧凉回了个礼,不卑不亢:“叶碧凉。”
顾青轩的眼里浮现出探究的神情:“原来你就是叶老板,久仰久仰。听说贵阁的牡丹亭艳绝沪上,改天顾某一定上门捧场。”
叶碧凉平静的说:“多谢顾师爷好意,也欢迎您来我这看戏。今天确实叨扰了您的清净,还请多多包涵。”顾青轩客气的摆摆手:“不叨扰,不叨扰。”“那么,我可以走了吗?”顾青轩没想到叶碧凉如此单刀直入,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拱拱手:“当然当然,改日再叙。”
付云台送走了叶碧凉,回过头来满脸不解:“师父,你怎么把她叫回来,又让她就这么走了?”顾青轩看了他一眼,小声得意的说:“这叶碧凉今天是来帮忙的,难为她做什么。”付云台还是不懂,顾青轩继续道:“袁克文和叶碧凉一个鼻孔出气,那个袁二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娘娘腔,整天就知道唱唱画画的,这种人也敢开香堂收弟子?!我偏要叶碧棠放了他们鸽子。叶碧棠之前说得好好的,袁二的班子缺人,那些上台的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明明是个死局,可惜啊,若不是他们不知从哪找了个替身,袁克文定然身败名裂。不过这个叶碧凉和袁二还真是对脾气,而且她受了这等暗算,自然要来寻仇,原先我本想的是弄些小打小闹,找找袁克文麻烦而已,没想到叶碧凉这样烈性,竟然索性将叶碧棠开出师门了。他们这帮唱戏的,最重视这些门派规矩。这倒更妥帖,从此以后,叶碧棠可就是孤魂野鬼,必须要好好给我卖命了。”付云台恍然大悟,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师父高瞻远瞩,竟有这等好计。不过这下倒便宜了那个叶碧棠,昨天登台的反响很好,师爷觉得,她的翅膀是不是太硬了。”
顾青轩的眼里精光闪过:“再硬又如何,你什么时候看见胳膊掰得过大腿。若不是看着王湛通的几分薄面,我凭什么捧她。大可以让其演一场,再找几个徒弟在台下起个哄撵她走人。一个老戏子,满脸的脂粉比墙壁还厚,出去了还有谁要?在我顾青轩的地盘,照顾好了也就是留下赚几个钱罢了。”付云台想了想:“她能赚得了钱?”顾青轩笑道:“目前尚可,就算赚不了,还有她的老头子呢。抓住了叶碧棠,就是抓住了她背后那个老淫棍,顺便还恶心了袁克文一把,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还是师父想得明白。”二人交换了一个明了的眼神,得意一笑。
宛珠这日起得晚了,扶床静坐了一会儿,大脑慢慢的找回清明,看看周围摆设,终于想起昨天的一些事情,弄来弄去竟然又到了沈含玉的地盘。本来当时没想要多喝,可是精选的上等竹叶青醇香宜人,几杯下了肚,立刻忘了本,前阵子还起誓要离这个沈含玉远点的,没多久又到他家来了,宛珠心里暗暗埋怨自己。
忽闻楼下有响动,推开窗户一看,见沈含玉穿着白色的缎衫缎裤,正在竹林边气定神闲的打拳,猿臂舒展,刚柔并济,一开始还如蜻蜓点水,打到后面力道逐渐刚猛,整套动作轻盈灵巧如行云流水,一招收势,沈含玉站定,抬起头向着宛珠看过来的方向瞧去,宛珠见被发现,急忙缩回脑袋,贴着窗边的墙壁不敢动弹,等了一会儿,又悄悄偷眼瞧,刚伸出头,不想沈含玉比她的动作更迅速,一下便用眼神抓住了她,脸上还故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宛珠尴尬的挠挠头,赶紧猫着腰从窗口撤走了。
沈含玉“噔噔瞪”的跑上楼,一下子冲进宛珠房里,白玉般的脸颊上还挂着些汗珠,宛珠很少见过这样的他,有些惊讶。“你起来了?”这话听在耳朵里实在暧昧,她想不出哪里不对劲,但就是不大舒服。想起自己还没有梳洗,现在定是蓬头垢面,惨不忍睹,赶紧偏过头去,假装咳嗽了一下,算是回答。谁知沈含玉不依不饶的绕过去,偏要正对着她脸说话:“那个,刚才是你在看我么?”不待宛珠回答,他爽朗的一笑:“其实你不必偷看,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宛珠的脸红如猪肝,用手遮挡在额头上,没底气的小声说:“不是故意的。”
沈含玉见其局促的样子,心情大好,又调侃了两句,才叫林羽辉备水,总算放过满脸通红的宛珠,让她去梳洗。
快速的收拾了一下,宛珠对着镜子整理好被压乱的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神气了许多。一想起又在沈含玉的住处过了夜,心里立刻涌上不舒服,呆了这些时候,也该走了。可是怎么也想不起包被放到哪里,问沈含玉,他无辜的看着自己,一问三不知:“不晓得啊,昨天我也喝醉了。”
“糟了,包一定是落到酒楼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宛珠着急的一跺脚,沈含玉似乎不能理解她的急迫:“怎么这么着急?一个包而已。”宛珠在地上走了几个来回,没有回答:他哪里知道缘由,最近刚刚领了工钱,那里面有餐厅做活一个月的薪水呢。这下好了,看着现成的便宜,谁遇着了谁捡去,反正都是会被人占为己有,拿着这些钱不买穿的也够买一盒全上海最贵的香粉了。有财可图,有什么人会把东西还给自己,宛珠觉得有点委屈,这个月的辛苦算是白出了,最可恶的是罪魁祸首就是自己,若不是一时贪杯喝多了,怎么可能会丢钱,这次以后,可再也不能碰酒了。
沈含玉见她心事重重,在一边道:“你略等我一下,我们现在就回去找找。”宛珠想拒绝,可是不待回答,他人已经出去准备了。
沈含玉快速的收拾停当,换了身出门的西装:“走吧。”宛珠沮丧的摇摇头:“算了,肯定找不见的。”沈含玉也不说话,只管自己先走出门,宛珠只好跟着,一边在后边快步走一边和他说话:“算了沈含玉,不必麻烦了吧。”谁知对方很固执,上了车,又冲她比划了一个手势,硬等在那,宛珠只好上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宛珠看着身边的沈含玉。“你这还不知道?当然是去昨天吃饭的地方。”宛珠瞪了沈含玉一眼,没好气的说:“喝那么多怎会知道。”沈含玉笑笑:“你是在怪我吗?因为我,你喝多了,所以人事不知?”宛珠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哪里,我哪敢怪你,是我不好。”沈含玉像见鬼一样看了宛珠一眼:“你没事吧,我还以为你要骂我几句出气呢。”
二人到了地方,宛珠抬头一瞧,大牌匾上刻着金灿灿的“绮石楼”三字,一时间觉得有些熟悉,可来不及细想,沈含玉带着她进到里面,也许因为是早上,虽然这酒楼已经开了业,可外头的散座一个人没有,伙计一见二人,连忙迎上。沈含玉走到他身边,小声说了句话,那伙计脸上一变:“不是来吃饭的,那可不成。”
沈含玉的脸色有些阴沉,宛珠觉得一定是遇到了些阻碍,连忙暗示沈含玉就此算了。可管事一见这边有动静,立刻溜了过来,机灵的瞥瞥沈含玉,恭敬的点头哈腰冲他道歉,又回头把伙计训斥一顿给支走了。沈含玉让宛珠在一边稍等,“借一步说话。”他把管事拉到一边。
听完沈含玉的要求,管事的面带难色,语气诚恳:“沈公子,不卖关子了,我晓得您是谁。说实话像您这样的人吩咐一声,小的们哪个敢不尽心。我们这伙计多,不过我一定帮您问明白,谁要真拿了东西,保证叫他吐出来,可若是要进房去看,实不相瞒,这个不成。里面还有客人,我不敢破这个规矩。所以烦请沈先生和您的朋友回去等等,若找到了东西,我亲自给您送去。”
沈含玉的眼神敏感的变得深邃,观察着管事的为难的表情道:“你们酒楼这散座一个人没有,包厢倒是热闹。一大早上就进雅间来吃吃喝喝,这样的人着实不多。这样吧,我卖你一个面子,就照你说的做。”管事的千恩万谢,如释重负,“不过,你得告诉我,那个雅间里头吃饭的,都是些什么客人?”管事的脸又苦了下来,支支吾吾不肯说话,沈含玉不依不饶:“你怕什么,无非是我这一个圈子的,说了又不是掉脑袋的事,你不说就是不卖我面子,那我可就不管了,上去看看也无妨,顶多碰着个熟人,说不定我还能坐下来一起吃一会儿呢。”在沈含玉的施压下,管事的额头渗出薄汗。沈含玉也不看他,回头就拉住宛珠就朝包厢走去,管事暗暗叫苦,跟在身边不停的作揖赔罪,宛珠不明所以的看着二人,被沈含玉拽着走。
沈含玉犀利冰冷的目光落在总管身上,看得他浑身一抖:“你越怕我就越要知道。我要去看看都不成,你拿什么漂亮话敷衍我。实在不行就当我误闯了客人吃饭的包厢,你卷了铺盖卷走人。一句话就可解决的事,你非要变成如此结局,可别怪我。”
“使不得使不得。”管事的见沈含玉脚下生风走得极快,吓得脸色煞白,拦在他面前:“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沈含玉停下脚步,管事的把他拉到一边,咽了咽口水,颤声道:“沈少爷,在楼上的那帮,是日本人。”沈含玉冷笑一声:“日本人来吃个饭你怕什么?东洋饭馆也不少,什么时候你这么怕日本人了?”管事的急忙摆摆手:“别说了沈先生,话我就说到这了,我就是个打杂的,您这是为难我呢。”沈含玉伸出手略略一比划:“他们有这个?”管事的害怕的瑟缩一下:“反正我是惹不起,沈三少,沈三少..”他嘴上说着,抱着手不停的作揖:“可放过在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