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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八,王上降旨,令福禄王任巡监大臣,巡行河南,监察当地秋收、民生、军政等各项事务。 朝堂之上沈庭遥将理由讲得冠冕堂皇:“你好歹也是我大荥嫡亲皇族,如今又已成家立业,总不能一直无所事事。且好生准备,两日后启程吧。” 沈小王爷同小何一路回了福禄王府,何简迎上来:“九爷,我听说王上下了调令,命你去河南巡视?” 沈小王爷点头:“小何,给爷备水,爷要沐浴。” 小何应了一下,出外准备了。何简表情方有些急切:“九爷,此去危险!” 沈庭蛟抬手止住他的话:“即使危险,我总也不能抗旨。母妃那边……如何?” 何简神色焦虑:“九爷,若在长安,他总要留几分颜面,不敢公然动手。但出了这皇城,山高路远,我们的人若大量跟出,他定然生疑……太妃那边……怕也是有心无力。” 沈庭蛟同他进了房内,在桌前坐下来,自喝了一口茶:“不妨事。这般头痛的事,还是交给王妃去想罢。” 何简还待再言,一阵脚步声,小何已领了侍女前来。沈小王爷自沐浴不提。 殷逐离一直到晚间方才返转,波斯王宫的采买官那鲁重来大荥,与她盘桓了好一阵。她对异族文化也颇感兴趣,二人一聚便是大半天。 一路上郝大总管还有些担心:“大当家,其实你不当同那鲁走得太近,如今您是大荥王妃,那鲁又是波斯王宫里的人。两国之间现在虽无战事,难免以后生变。属下担心会有人借此事造谣生事,届时必有通敌之嫌。” 殷逐离拍拍他的肩膀:“你以为我为何应付沈庭遥?”她笑如柳丝,“金屋或囚牢,不过人上人的一句话而已。” 待回到王府,沈庭蛟已梳洗完毕,着了丝质的白袍倚在书房的美人榻上,他喜欢这般看书。殷逐离换过衣服自然便来这里寻他:“吃东西了吗?” 他伸了个懒腰,将书搁在矮几上,声音清澈悦耳:“本王在等你。” 殷逐离令侍女传饭,上前将他抱起来。盛夏酷热,他衣下什么也没有穿,身上衣料质地轻薄,殷逐离将他抱在怀里,只觉得衣下肌肤触感柔滑至极。她心头微动,在他耳际轻吻了一记,他猫儿一般地蜷在她怀里,食指在她衣上画圈:“逐离,皇兄让我去何南巡行。” 殷逐离一怔,手臂环过他削弱的肩:“嗯,今年风调雨顺,庄稼和桑麻收成都不错。河南离长安不远,正好我陪你同去,看看那边铺面的铺货情况。” 侍女上了菜,殷逐离将他抱到椅子上坐好,突然外面有人来报:“大当家,斐记的伙计同我们的人在码头上打起来了!” 殷逐离仍是给沈小王爷布菜,淡然道:“谁赢了?” 那下人踌蹰了一阵方答:“回大当家,我们伙计多,但负责装船卸货的应头儿受了些伤。而且……而且……”他咬咬牙,一口气说完,“死了三名伙计!” 殷逐离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他低埋了头,半晌仍一脸气愤地道:“大当家,是斐记的少东家先动手打人的!他们的船堵在我们船前面,久不卸货。我们那船载的鱼鲜海货,闷在舱里一整天,日头又晒,眼瞧着多半都死了应头儿才找他们理论的!” 殷逐离也不再用饭,起身道:“备马。” 沈庭蛟也随即起身:“我也去!” 殷逐离看看他,半晌方答:“好。” 夜晚的码头,仍是人声喧哗。殷逐离抱着沈庭蛟下马,见地上血迹仍森然。几具尸体被厚重的帆布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她将沈庭蛟护在身后,倾身掀起帆布一角看了一眼,面无表情。 周围的伙计已经围了上来,嘈杂地讲述事情始末。那斐家少东斐定宇也怕殷逐离动手,周围跟了好些个人。殷逐离也未找他理论,半晌外间响起马蹄声,众人转头,方见唐隐也策马而来。见殷逐离安然无恙,他略松了口气:“你同他谈,若要打架,自有师父动手。” 此话一出人群中便是一阵骚动,码头上都是些装卸船货的伙计,又有哪个真能在他手下走过几招的。若真动起手来,只怕当场便要血流成河。 殷逐离却不能真任由这两拨人再打起来,大家都是商人,求财而已。若要拼命不如落草为寇算了,还经什么商?何况长安城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又岂能当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堂堂一个斐记少东家给打杀了? 她沉声吩咐码头的管事应德正:“联系死伤者家属,每名死者给予一千两安葬费用,伤者一律五百两。” 现场又是一阵骚动,一些没受伤的也觉得头脚疼痛起来。她又近前查看了码头上的船只,见舱中鱼虾果然已死大半,面上只是冷笑:“应德正,明日将这批鱼虾全部挖坑填埋。”
应德正闻言一惊:“大当家,这……这可都是银子啊。” 殷逐离声音冷淡:“殷家七代商贾,凭的就是一个信字。既然各处酒楼承诺了使用鲜虾、活鱼,就绝不会将任何一条死鱼送进厨房。” 应德正微敛眉:“大当家,如此一来,光今日一事,我们就损失了十多万两银子。” 见他头上伤口只略作了包扎,殷逐离语气略缓:“无事,派人去办吧,你这伤也再去包扎一下,伤着头可是了不得的事,仔细些方好。” 应德正应声,匆忙找人去办,殷逐离这时方才看向斐定宇:“斐公子,钱债易偿,命债难还。”她面带微笑凑近斐定宇,轻声道,“斐公子何必下如此重手,他们是杀你爹了还是干你娘了?” 斐定宇悖然大怒,一把揪住她的领子,一拳打在她右颊。斐定宇也学武,但依殷逐离的身手怎么着也能避开。他做好了被人拉开、被殷逐离反揍、被唐隐反揍的准备。所以这一拳打在她脸上时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大胆!竟敢殴打皇亲国戚!”随后赶到的长安府尹便不那么好说话,“把这个人,连同闹事的众人一并带回去!” 这是个捞油水的时候,这斐记家里也是金山银山数之不尽的主儿,是以他特别卖力,务必要让斐家多出出血,顺便还可以讨好殷逐离,何乐而不为? 沈庭蛟已经气炸了:“混账东西,竟然敢打本王王妃,本王要诛你九族!” 殷逐离拍拍他的头,回头朝唐隐点头一笑,唐隐看看她脸颊,略皱了眉,自腰间掏了药膏,替她揉脸化淤:“回头怕是要肿了,这几天可怎么见人?” 殷逐离任那指腹沾了清凉的药膏在脸颊磨娑,无半分不适之态:“有人舍命,逐离不过舍脸,又算什么呢?” 沈庭蛟一直站在她身边,殷逐离其实是最不喜别人碰触的,可是对二人这般的亲昵之态,她似乎早已习惯。 莫非这个人竟然是唐隐? 可是怎么可能,他们是师徒啊…… 沉思间殷逐离揽了他的肩头:“好了,回去吧。明天同我入宫一趟。” 沈庭蛟略略点头,人依偎在她怀里,目光却看向策马远去的唐隐。唐隐,长安名士,擅书画丹青,身手不凡。早年一直恋慕殷碧梧,殷碧梧病逝之后,一直留在殷家,任殷逐离的教习先生。 原以为殷逐离一直视他如父,但这么样的一个人物,其实大有可能。虽然恋师有背人伦,但殷逐离这家伙本就是个浪荡的东西,几时讲究过人伦? 他目光几转,冷不防口中一甜,却是殷逐离喂了块糖进来:“坐好,你晚上什么都还没吃,我们得快些回府。” 他点点头,将脸贴在她胸口,不再说话。 身后郝大总管已经赶到了码头,应德正已经找了人,正准备找地儿挖坑,他以手中算盘勐敲他的头:“煳涂,这般事情自然是要等天亮以后广而告之,哪能就这么静悄悄地埋了呢!” 应德正恍然大悟,二人果令人将此事大肆渲染了一番,及至次日坑埋鱼虾时引万人围观。殷家死了三个伙计,赔偿了大笔银钱,几船鱼虾就这么生生坑埋,斐家少东竟然还动手打了殷大当家,说起来真是怎么算怎么吃亏,众人议论纷纷,无不为之愤恨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