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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两番败厄黄天荡,一夕渠成走建康。岂是书生多妙策,只缘天意佑金邦!
却说兀术问那秀才:“有何奇计,可以出得黄天荡,能使某家归国,必当重报。”那秀才道:“此间望北十余里就是老鹦河,旧有河道可通,今日久淤塞。何不令军士掘开泥沙,引秦淮水通河?可直达建康大路也!”兀术闻言大喜,命左右将金帛送与秀才。秀才不受,也不肯说出姓名,飘然而去。当下兀术传下号令,掘上引水。这二三万番兵俱想逃命,一齐动手,只一夜工夫,掘开三十里,通到老鹤河中,把战船抛了,大队人马上岸,望建康而去。
这里韩元帅水兵在江口守到十来日,见金兵不动不变,烟火俱无,往前探听,才晓得漏网脱逃,慌忙报知元帅。元帅暴跳如雷道:“罢了!罢了!不料道悦锦囊偈语,每句头上按着‘老鹳河走’四字。果然是天机已定,这番奴命不该绝也。”梁夫人道:“虽然天意,也是将军骄惰玩寇,不为无罪!”世忠心中愤愤,传令大军一齐起行,往汉阳江口驻扎。上表自劾待罪,不表。
再说兀术由建康一路逃至天长关,哈哈大笑道:“岳南蛮、韩南蛮,用兵也只如此!若于此地伏下一枝人马,某家就插翅也难过去!”话还未毕,只听得一声炮响,三千人马一字儿排开。马上簇拥出一员小将,年方一十三岁,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可体烂银铠,坐下赤兔宝驹,手提两栖银锤,大喝一声:“小将军在此,已等候多时!快快下马受缚!”兀术道:“小蛮子,自古赶人不要赶上。某家与你决一死战罢!”举起金雀斧,劈面砍来,岳云把锤往上一架,当的一声,那兀术招架不住,早被岳公子拦腰一把擒过马来。那些番兵亡命冲出关去。可怜兀术几十万人马进中原,此时只剩得三百六十骑逃回本国!且按下不表。
且说岳元帅那日升帐,探子来报:“兀术在长江内被韩元帅杀得大败,逃入黄天荡,通了老鹳河,逃往建康。韩元帅回兵驻扎汉阳江口去了。”岳元帅把脚一蹬道:“兀术逃去,正乃天意也!”言未已,又有探子来报:“公子擒了兀术回兵。”元帅大喜。不一会,只见岳云进营禀道:“孩儿奉令把守天长关,果然兀术败兵至此,被孩儿生擒来见爹爹缴令。”岳爷喝一声:“推进来!”两边答应一声:“嘎!”早把兀术推至帐前,那兀术立而不跪。岳爷往下一看,原来不是兀术,大喝一声:“你是何人?敢假充兀术来替死么?”那个假兀术道:“俺乃四太子帐下小元帅高大保是也。受狼主厚恩,无以报答,故尔今日舍身代狼主之难。要砍便砍,不必多言。”岳爷传令:“绑去砍了!”两边一声答应,登时献上首级。岳爷对公子道:“你这无用的畜生!你在牛头山多时,岂不认得兀术?怎么反擒了他的副将,被他逃去?”叫左右:“绑去砍了!”军士没奈何,只得将岳云绑起,推出营来。
恰遇着韩元帅来见岳元帅,要约同往行营见驾。到了营前,见绑着一员小将,韩元帅便问道:“此是何人?犯何军令?”军士禀道:“这是岳元帅的大公子岳云。奉令把守天长关,因拿了一个假兀术,故此绑在这里要处斩。”韩元帅道:“刀下留人!不许动手!待本帅去见了你家元帅,自有区处。”即忙来对传宣官道:“说我韩世忠要见。”传宣进去禀过元帅,元帅即忙出来迎接进帐。见礼已毕,坐定,韩世忠道:“大元戎果然有挽回天地之力,重整江山之手!若不是元戎大才,天子怎得回都?”岳元帅道:“老元戎何出此言?这乃是朝廷之洪福,众大臣之才能,诸将之用力,三军之奋勇,非岳飞之能也!”韩元帅道:“世忠方才进营,看见令公子绑在营外要斩,不知犯何军令。”岳元帅道:“本帅令他把守天长关擒拿兀术,不想他拿一个假兀术,错过这一个好机会,故此将他斩首。”韩元帅道:“下官驻兵镇江,那日上金山去问道悦和尚指迷。那和尚赠我偈言四句,谁知藏头诗,按着‘老鹳河走’四个字在头上。后来谅他必登金山探看我的营寨,也差小儿埋伏擒他,谁知他也擒了个假兀术。一则金人多诈,二则总是天意不该绝他,非令郎之罪也,乞大元戎恕之!”岳爷道:“老元戎既如此说,饶了他。”吩咐左右将公子放了,岳云进帐谢了韩元帅。韩元帅与岳元帅谈了一回戎事,约定岳爷一齐班师。
世忠由大江水路,岳爷把兵分作三路,由旱路进发。不一日,早到金陵,三军扎营城外。岳元帅率领大小众将进午门候旨。高宗宣进,朝见已毕,即着光禄寺安排御筵,便殿赐宴。当日慰劳多端,不必多叙。
过了两日,有临安节度使苗傅、总兵刘正彦,差官送奏本入朝。因临安宫殿完工,请驾迁都。高宗准奏,传旨整备车驾,择日迁都。百官有言:“金陵楼橹残破,城郭空虚,迁都为妙。”有的说:“金陵乃六朝建都之地,有长江之险,可战可守,易图恢复。”纷纷议论不一。李纲听得,慌忙进宫奏道:“自古中兴之主,俱起于西北,故关中为上。今都建康虽是中策,尚可以号召四方,以图恢复。若迁往临安,不过是惧敌退避之意,真是下下之计!愿陛下勿降此旨,摇动民心。臣不胜惶恐之至!”高宗道:“老卿家不知,金陵已被兀术残破,人民离散,只乘得空城,难以久守。临安南通闽、广,北近江、淮,民多鱼盐之利,足以休兵养马。待兵精粮足,然后再图恢复,方得万全,卿家何必阻朕?”李纲见高宗主意已决,料难挽回,便奏道:“既然如此,臣已年老,乞圣恩放臣还乡,偷安岁月,实圣上之所赐也!”高宗本是个庸主,巴不得他要去,省得耳跟前聒噪,遂即准秦。李纲也不通知众朝臣,连夜出京回乡去了。
一日,岳飞闻得此言,慌忙同众将入朝奏道:“兀术新败,陛下宜安守旧都,选将挑兵,控扼要害之地;积草屯粮,召集四方勤王兵马,真捣黄龙府,迎还二圣以报中原之恨。岂可迁都苟安,以失民心?况临安僻近海滨,四面受敌之地。苗傅、刘正彦乃奸佞之徒,不可被其蛊惑!望陛下三思!”高宗道:“金兵入寇,连年征战,生民涂炭,将士劳心。今幸兀术败去,孤家欲遣使议和,稍息民力,再图恢复。主意已定,卿家不必多虑。”岳飞道:“陛下既已决定圣意,今天下粗定,臣已离家日久,老母现在抱病垂危,望陛下赐臣还乡,少进乌鸟私情。”高宗准奏。众将一齐启奏乞恩,俱各省亲省墓。高宗各赐金帛还乡,岳飞和众将一齐谢恩退出。正是:盖世奇才运不逢,心怀国愤矢孤忠。大勋未集归田里,且向江潭作困龙。
高宗又传旨封韩世忠为威安郡王,留守润州,不必来京。那高宗恐怕韩世忠到京,谏他迁都,故此差官沿途迎去,省了一番说话之意也。遂传旨择了吉日,起驾南迁。这一日,天**眷起程,百官纷纷保驾,百姓多有跟去的。不一日,到了临安,苗傅、刘正彦二人来迎接圣驾入城,送进新造的宫殿。高宗观看造得精巧,十分欢喜。传旨改为绍兴元年,封苗、刘二人为左右都督,不表。
且说那兀术逃回本国,进黄龙府来,见了父王,俯伏阶下。老狼主道:“某家闻说大王儿死在中原,王孙金弹子阵亡,你将七十万雄兵尽丧中原,还有何面目来见某家!”吩咐:“与我绑出去‘哈喇’了罢!”那时众番官把兀术绑了,正要推出,当有军师哈迷蚩跪上奏道:“狼主!不是四太子无能,实系岳南蛮足智多谋。八盘山战败,青龙山战败,渡黄河至爱华山战败,被岳南蛮追至长江,死了多少兵将,逃命过江,回守河间府。直待岳南蛮兵往湖广,定计五路进中原。臣同四太子兵到黄河,有刘豫、曹荣等来献了长江。兵到金陵,追康王等七人七骑,真追至杭州。他们君臣下海,四太子大兵直追至湖广,将康王君臣围在牛头山。有岳飞、韩世忠、张浚、刘椅四元帅,领大兵来救驾,也有三十余万兵马。与他大战,败至汉阳江上。又无船可渡,我兵尽被南蛮杀尽。亏得杜充、曹荣二人败下,将船来救殿下。方要过江,又被韩世忠水战,败进黄天荡。幸有神明相救,掘开沙土,出老鹳河逃生。没有黄柄奴、高太保二人代死,四殿下亦不得归国矣!要求狼主开恩,怜而赦之!”老狼主闻言,传旨放回兀术,兀术谢了恩。众番将尽皆无罪,辞驾出朝,各自回府。
兀术在府内日日想到中原。这一日,令哈迷蚩来计议道:“某家初入中原,势如破竹,囚康王于国内,陷二帝于沙漠。因出了这岳飞,某家大败数阵,全师尽丧,逃命而归,却是为何?”军师道:“狼主前日之功,所亏者宋朝奸臣之力。狼主动不动只喜的是忠臣,恼的是奸臣,将张邦昌等杀了,如何抢得中原?”兀术想了一回道:“军师说的不差,某家前番进兵,果亏了一班奸臣。如今要这样的奸臣,往那里的去寻?”哈迷蚩道:“奸臣是还有一个在这里。当初何卓等共是五个人,跟随二帝到此。那四个俱是铁汉,铮铮不屈,俱死了。惟有秦桧乞哀求活,狼主将他驱逐出来,流落在此。我看此人乃是个大奸臣。但不知目下在何处?狼主可差人去寻他来,养在府中,加些恩惠与他,一年半载,必然感激。然后多将些金银送他回国,叫他做个奸细。这宋室江山,管教轻轻的送狼主受用,岂不是好?”兀术听了道:“真个好计策!”随即差小番四处去寻觅秦桧下落。正是:落魄无心求富贵,运通富贵逼人来。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