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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过后,新春佳节的欢快热闹悄然退去,阖宫上下因着皇帝的即将亲征,气氛变得肃穆起来。
出征之前,皇帝特地携皇长子胤禔、三皇子胤祉、四皇子胤禛、五皇子胤祺、七皇子胤祐及八皇子胤禩往暂安奉殿、孝陵,行礼奠酒,并至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孝懿皇后陵举哀吊祭。
祭奠完毕本该离开东陵回京,皇帝却临时决定再停留一天,吩咐皇子们约束自己不可四处游荡,皇帝再次拜谒暂安奉殿,且独自一呆就是一上午。
暂安奉殿停放着孝庄太皇太后的灵柩。孝庄薨逝后,按照旧俗,本该运回盛京与太宗皇帝皇太极合葬昭陵。但孝庄弥留之际留有遗愿,不愿打扰太宗皇帝,且对顺治皇帝与康熙皇帝惦念非常,她希望自己能葬在顺治的孝陵附近。
孝庄的遗愿给皇帝出了个不小的难题,不能违背祖制,又不能违逆祖母的遗愿,皇帝只好按照崇尚左侧的习俗,选定东陵大红门外左侧的风水墙外,建了一座“暂安奉殿”停放祖母的灵柩。多年过去,左右为难的皇帝一直没有想到良策,故孝庄的灵柩一直未能入土为安。
说起左右为难的事情,又何止孝庄灵柩停放的难题。昨夜皇祖母入梦,一脸笑意,然不言不语。皇帝今晨醒来,遂提出延迟回京。徘徊于暂安奉殿内,藏于心底的话除了在此倾诉,皇帝真不知道该与谁商榷。
“皇祖母,朕的身子骨尚健壮有力,且精力充沛。此次征讨噶尔丹,朕一定扫平顽劣,稳固疆北安宁。”皇帝情绪高昂,斗志满满。
“只是,朕虽执掌天下,却拦不住岁月的流逝,太子他,”激情消退,皇帝的眼角爬上落寞,“已经长大成人,正是风华正茂之时。现今,太子妃娶进,又身怀子嗣,东宫声望与日俱增。”
“皇祖母,”皇帝定睛看着孝庄的牌位,试探地暗自征询:“孙儿突然觉得,其实当初不用早早就立太子,那样或许会更好些。”
刹那间,好似看到祖母皱起了眉,锋芒逼人,皇帝赶紧低头,羞愧袭来。当年的纷乱时局,身为唯一的嫡子,蹒跚学步的胤礽被册立皇太子,这对于稳定朝廷、安抚信奉“立嫡立长”的汉臣民众,何其重要。如今,江山稳固,皇帝冒出后悔早立太子,岂非过河拆桥,不仁不义?
意识到自己的偏颇,皇帝马上辩解:“胤礽是储君的不二人选,朕不存疑虑。朕百年之后,大清江山交付他手,朕很放心。”
跪于孝庄的牌位前,皇帝眼里看到的依然是脸容慈和、眼神犀利的祖母。这位让皇帝从来不敢小觑的祖母始终如一座警钟高悬皇帝头上,曾经的叮嘱教诲不时在皇帝耳旁鸣响警示。
皇帝一脸的苦恼,把心头的苦水一股脑倒给祖母,“可问题是,朕把太子交给索额图照顾,这些年下来,在索额图的经理下,一朝两主的局面若隐若现。皇祖母,朕是皇帝,皇权只能在朕手中,岂可一分为二。自打立胤礽为太子,生怕他平庸无为,将来难以胜任,朕不遗余力全心全意培养他。胤礽也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如今他文武兼备、学问渊通,作为父亲,朕爱他惜他,可作为一国之君,朕忧虑重重。”
上一次亲征噶尔丹,皇帝一面指挥作战一面批阅来自全国各地的奏折。后病来如山倒,皇帝昏昏沉沉,不仅未能及时掌握军情,等待批阅的奏折也堆成了小山,着实让他一度手忙脚乱。这回再次出塞征讨噶尔丹,看着已经成家且将为人父的太子,皇帝想放手让太子代为监国,自己专心应对战事。
可说不出的缘由,皇帝心里就是各种想法自相矛盾。
胤礽是储君,给他机会理政,让他就此了解自己欠缺什么以作改进,这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随之而来的,必定会有朝臣见风使舵,如果索额图一党趁机笼络,扩展东宫的势力,一朝两主的情势岂非明晰进而严峻?
“皇祖母,孙儿实在是进退两难。朕希望胤礽不受干扰,唯孝至重,可他毕竟长大了,心里想些什么,朕也是越来越看不懂。祖母,如果您觉得朕应该相信胤礽,那么今晚请您再次现身梦中,给孙儿提示。”
自言自语思想反复斗争,皇帝并没有找到令自己信服的理由。走出暂安奉殿,春寒料峭,皇帝却见胤禔带着几位弟弟笔直地候在殿外月台。一见皇帝出来,大家一致行礼问安,表达关切。皇帝的目光逐一从皇子们脸上移过,最后停在胤禩身上。
“老八,朕问你,朕出京几乎不带你太子哥哥随驾,你可知是何缘由?”
胤禩恭顺有礼,从容不迫,“回汗阿玛,太子哥哥肩负责任,留守京中,确是免汗阿玛后顾之忧。”
“说得好,就是这个道理。”皇帝嘴上是肯定胤禩的回答,实则内心是明确对胤礽的期望。
当晚,皇帝一夜无梦,需要祖母入梦给自己提示的愿望落了空,但是皇帝的情绪未见任何低落。启程回京的路上,皇帝几次回望随行的皇子们。突然,一道光亮穿过皇帝大脑,不只是胤礽长大了,其他的皇子们同样也在长大。只要自己身强力壮,还会有越来越多的皇子出世、长大。当皇子们簇拥在自己周围,他们就是维护自己最坚实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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