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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涅道是目前的王储,也就是一国之主。当守门人看到法王的马车排在后面时,立即派人急急入内通知崇辅出来迎接,同时让前方众人往两旁散开。文武官员各自在路旁站好,行应该行的礼。
在没见到涅道的这个皇叔之前,魅羽根据自己对他的了解和喜恶,把此人想象成了一个城府很深、说话字斟字酌不留痕迹的人。不料一见之下却让她大跌下巴。假如涅道长得像他父亲的话,那崇辅这兄弟俩就太不一样了。
涅道是长脸,五官虽然如其他修罗男子一样,不算好看,但轮廓鲜明,高低有序,皮肤紧致。崇辅则是一张大方脸,矮鼻梁,厚眼皮。不笑的时候像当铺里穿黑马褂的掌柜,笑起来有点儿老女人的样。
“哎呀殿下怎么才来?可急坏老臣哟——”崇辅行过礼后,便上前扶涅道下车。“之前老臣说要过生日,想请几个老朋友过来聚一聚、喝两盅。结果请帖送出去了后,这个说有事、那个说不来,搞得老臣脸上好难看。
“后来也不晓得是谁走漏的风声,大家一听说法王要来,法王要来!那个奔走相告啊,呼啦啦便来了一堆。连老臣的门槛都快踏破了哟……”
魅羽跟在涅道身后进了大门,心里止不住冷笑。这么能说?好家伙,今儿个她还遇到对手了呢。
涅道父母的宫殿建在山上。万年前未被关押时,一直都是同父母住的。目前的太子府还是属下们得知法王快要回复自由时,匆忙间给建起来的。所以在山下的皇城中,崇辅的府邸无疑是最气派的一个了。
进了院子的大门后一眼望不到住宅。面前是一片广阔的绿地,但又不是光秃秃什么都没有。先是一条大理石铺的宽阔路面,路旁没有种花,而是清一色不开花的常青油绿植物,整齐典雅。
走一阵后,面前是个圆形人工湖。里面的水是碧蓝色一望见底的,没有生物。池子中央有座层层叠叠的圆石坛,顶部不断涌出清水,从石坛四周流下。
湖的后面乍一看是片巨型园林,里面错落有致地种着各种绿色植物。依然是没有杂色,也没有任何植物或建筑高过魅羽的膝盖。有鹅卵石小路蜿蜒其中,偶尔能看到泉水和小溪。在里面走了一会儿,魅羽便想明白了两个问题。
首先,崇辅的庭院中没有树木,也没有杂色,非常不利于行刺的人隐藏其中。即使是溪水,也细浅得藏不下人。如果他每日就是在这条路上来回走的话,周围完全找不到能让刺客容身的地方。更不用说目力所及之远方,自是没有小山或者高塔之类的建筑物能让弓弩手藏身偷袭的。
而比这种布局更让魅羽警惕的,是这背后体现出来的崇辅对自身安全的重视。他能在庭院设计上如此谨慎,在其他方面也不会大意。
其次,是目前他们走过的这片园林。对身在其中的人来说,这就是个清凉整洁、让人杂念全无的大植物园。可魅羽是道门出身,只消打眼一扫,便能看出这个园林以及之前的人工湖,是按照愣乙八卦阵法的原理来设计的。
对这个愣乙祖师,娑婆世界甚至鬼道的众生并不熟悉。因为愣乙的真身是只松鼠,只有畜生道的修道者们才知道几千年前曾出过这么一个厉害人物。
据兮远说,在愣乙还是松鼠的时候,有次无意中去到一座仙山。山中只有松树这一种树木,但不是随处种植的。而是稀稀落落,东一棵西一桩,看似无序却又隐藏着奥妙。愣乙看得入了迷,竟忘了寻找食物,当下就在这山中悟道。十年后修成人身,以愣乙八卦阵而闻名畜生道。
这个阵法的特点,是处在其中的生灵一旦动了杀机,阵法就会启动。集结天地中的戾气,将任何不善的因素斩草除根。据说在修成人形之前,愣乙曾在家门口的树林里摆了这个阵,杀死前来觅松鼠为食的紫貂不计其数。
这得做了多少亏心事,才会怕得在家里修这么个阵啊?魅羽一边在心里冷笑,一边跟在崇辅和涅道后面走出园林,来到住宅区。又穿过几座拱门和亭台楼阁,最终来到举办寿宴的大厅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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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到布置得典雅又喜庆的宴会厅,魅羽便进一步确认了崇辅刚才那番话没有一个字是真实的。比如大厅正中央摆的这张五六丈长的木桌,一看就不是临时拼凑起来的,而是由一整棵巨树做成。根据桌旁椅子的数目,这一桌就能坐四五十人。
按照修罗的风俗,主餐桌向来是给现役军官坐的。大厅两侧还各有一张稍小一点的餐桌,一张留给帝国朝廷中为数不多的纯文职官员,另一张给军衔较低的将士。
涅道自是被请到了大桌的主位,身旁一边坐了镇国大将军兼宰相崇辅,另一边坐了一品夫人魅羽。其后便严格按照军衔高低来排座。
由于大桌上都是军官,此刻也都身着军服,魅羽一眼望去,只见客人们坐姿齐整、仪容威严。酒菜虽已上齐,连个目光斜视的都找不到。大家都在等法王第一个举杯做开场白。
魅羽又瞅了一眼众人的军服,不要说军衔清一色地吓人,单是胸前如她般佩戴勋章的也有不少。想了想便站起身,冲对面的崇辅说道:“大人,我好像坐错地方了。能换个位置吗?”
崇辅有些慌张地站起身,冲涅道说:“不知老臣何处安排不周,还请殿下和夫人指点。老臣是个俗人,只会照祖宗礼法按部就班。你们年轻人的新规矩、新玩法,老臣怕是跟不上早落伍了。”
魅羽冲他笑笑,没有答话,也没等涅道的指示,便转身搬起了身后的椅子。用于就餐的椅子虽然比正规的太师椅要小巧很多,但崇辅这些家具用的都是上乘原木,重量可不轻。
而且修罗人原本就身材高大,椅子自然也矮不了。此刻魅羽搬着椅子,眼睛都看不到前方。笨拙地从大长桌的一头一直走到另一头,弄得众人一头雾水。
直到把椅子放到了长桌末端的一个角落,她才松了口气,冲众人说:“大家既然是按军衔就座,那我这个新兵理应坐到外院侍卫大哥们那桌去。仗着最近的军功,才勉强挤到这张桌上,坐这里最是合适不过了。”
说完在椅子上坐下。这才发现大厅左侧那桌上还坐了铮引,二人遥遥点了下头。
又环顾四周,见身边几个年轻军官冲她笑着挤眼睛。再望向桌子上首坐着的几个资深女将官,原本表情严肃,大概觉得魅羽是靠女色或者撒娇卖萌才赢得法王欢心的。此刻见她谦逊又明理,脸上的神色也都柔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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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道行了寿宴祝酒令,大家正襟危坐地吃了一会儿。待到酒酣耳热,众人都和身边的人攀谈起来,气氛便活跃了很多。
魅羽一个从人道来的年轻女子,比别人矮一两个头,却以新兵的身份立了军功,成了最近的风云人物。再加上她天生能说会道,又善于和各色人等打交道,不多时便成了酒桌这头的焦点。
在众人的追问下,她先是把最近在前庭地两军交战的经历挑了一些出来讲给众人听。基本上就是照实说,没有添油加醋也没刻意隐瞒。她知道听众们都是经常上前线的,所以她的描述若是有任何不实的地方,很容易被察觉。
然而那些人在前线上的经历和她说的自是有很大不同。当他们听到铮引靠着一把带着火药的金刚弩便能只身射落敌舰时,都啧啧称奇。又听到二人如何远程弄爆了敌人一个火药库,都赞叹匪夷所思。当然,此时大桌上的人还不知道故事中的铮引就坐在一旁的小桌上。魅羽知道铮引为人较为害羞,也不说破。
至于她单枪匹马搞掉敌人一艘中型艇,更是让人对她另眼相看。有两个军官还一边抓住她的一只胳膊,要求她加入自己的舰队。
只有一个地方魅羽做了一点儿调整。当伤员们被叛徒出卖、带到灿易牺牲的那个广场上时,樊天旭冲伤员们说了一番话,里面提到了崇辅。而魅羽在刚叙述到开头时,便能察觉到崇辅从长长的餐桌那头射来的一道目光。她要是没有修过陌岩教她的探视术,是察觉不到这份警惕的。
而当她复述完毕,里面完全没有提到“崇辅大人”的名字时,便能感到那份威胁被撤掉了。至于后来她只身赴容祯王宴会的那段,也被省略了,直接跳到了法王亲自来前线迎接五人回修罗那里。
“哎,说起那个九天王,”隔壁桌一个身材消瘦、眉眼灵动的年轻校尉冲魅羽这伙人道,“你们知道他只有一个老婆吗?”
魅羽和其他人互望了几眼。“什么意思?那他应该有几个老婆?”
“不是!”校尉一拍巴掌。“这个九天王至少也有四五千年的岁数了吧?他的老婆却是个凡胎。据说老婆在第一世死了之后,他伤痛欲绝。跑到阎罗王那里赖着不走,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弄清楚投胎投去了哪儿。”
魅羽听到这里已经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不可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气。九叔啊九叔,想不到你平日看起来不声不响的,竟然是、竟然……
“弄清楚后,他就找去看了。老婆投去了娑婆世界,那时候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他只得回去耐心等着,十五年后搬去老婆家附近住。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后还真的把女人又娶回了前庭地。等这第二世完了后,他又带上了一堆金银珠宝,跑去贿赂阎王爷了。”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怔了好一会儿。随后有人问道:“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下来一次都没漏过?”
“这我就不清楚了。”
不料一旁正襟危坐、五大三粗的一个中老年女将官冲他们笑了笑,说:“这故事我也听说过了。自然不是次次都能成功。据说有几世老婆就是看不上他,非要嫁给别人。头一次他把人家男人打了个半残废,后来看到老婆守在她男人床边,日日伤痛欲绝的样子,便发誓再也不这么干了。
“所以后世中,若是他不能成功把老婆娶回家,就只能时常去看两眼,偷偷摸摸送点儿东西啥的。不过据说大部分时候还是成功了,因为这个九天王原先一直是个美男子呢。”
好家伙!魅羽的腮帮子都快咧抽筋了。九叔啊九叔,没看出来你竟是这样一个千年情种。
又问那个女将:“长官,那现在呢?目前他的老婆在哪里?”
“大约在几百年前吧,阎王终于给他搞得不厌其烦。索性把手里的轮回簿上交,由轮转菩萨来管理了。轮转菩萨那是什么样的人?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所以这个天王就只能百年孤独喽。”
哦,难怪九叔现在这么一副大腹便便的邋遢样呢,魅羽想。没了老婆,又被赶出家园。估计是活着缺少动力,所以自暴自弃了吧。
继而又想起自己和陌岩。他天资好、修为高,又在不断精进。倘若也修成什么金刚不坏之身,在她过世后,他也会想办法去找她的下一世吗?若是她的下一世真的“看不上”他了,这么霸道的人一定会把她的下世老公给活活打死吧?想到这里一个人低着头呵呵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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