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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狠了”悦琳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小时候也挨过揍，但是没这么狠，高一还挨揍，周山心里的尴尬和没面子的伤痛肯定大于背上的伤。“你妈也不拦着点。”
“我妈？她对我爸是毕恭毕敬，在家吃饭都是盛好了送到我爸手上，我爸吃完了她才吃的。他俩一块出门，我妈手上提着很多东西，我爸手上是空的，他都不会帮她提。如果他走在前面，我妈在后面相隔不远，他先进电梯绝对不会等我妈，肯定按了就走。”周山喝了口酒，“我小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爸具有绝对权威，家里人都怕他。后来才知道，我爸他们那一帮子人，发达起来换老婆跟换衣服似的，只有我家还是原装的。”
“你恨你爸吗？”悦琳小心翼翼的问。
“小时候恨，现在不恨了，我也得亏他下狠手打，小时候的玩伴，现在吃枪子的、在局子里的都有好几个。他就是这样的人，死脑筋，他觉得好的，就要硬塞给你。上次你跟我说什么社会责任感，我觉得好笑，我们现在不都是在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吗？在我看来，有社会责任感的是我爸他们那帮人，前几年人民币大幅度升值，我们家那纺织厂亏的厉害，基本就不赚钱，还要负担人员工资、水电费。有几个叔叔劝我爸把厂子关了算了，我爸脖子一梗，不关，赔钱也要开，就靠这个厂子起家的，这么多人跟了他几十年，关了厂子这几千号人上哪吃饭去，那几个叔叔摇摇头，说难怪老周最辛苦，这么些年下来就数他最穷。”
“就你这爸还穷？”悦琳停下筷子，奇怪的看着周山。
“你还别说，我爸看起来就一泥腿子”周山夹了块生鱼片，沾了点酱油吃了起来，“我家现还住在一个公寓楼里，我爸平时就开一凯美瑞，去年有几个叔叔家的别墅进贼了，我爸大笑，说叫他们露富。我妈也不懂什么时尚，给他打扮的土的很。我毕业回国之前，他想在******我买套房，就跑去售楼处看，结果被保安拦下来了，说我们这里废品有专门的人来收。”
“哈哈，你爸真逗，看来你工作的目的就是为了解闷，跟我这种得养活自己的不同，我上次听欧文说，你这个项目做完，就可以升处长了？年轻有为嘛”看着盘子里的生鱼片快见底了，悦琳赶紧抢了一块，不可否认，她心里有点酸酸的，同人不同命，人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这几块生鱼片就不跟他客气了。
“谁知道呢，我们部门老总忽悠我升职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周山打了个哈哈，“在国企，处级以下基本还是靠个人能力的，即使没有背景的，只要自己肯努力，能熬年限，还是有盼头的，中高层就是纯粹的投胎好加站队了，我这背景，估计处级也就到头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外企私企也是靠背景和站队啊，任何企业都存在政治斗争，我们部门总监杰森前不久还被开了呢，国企只要不犯错误，至少你还能安稳度日拿高退休金，外企就是老无所依了。”悦琳一边抓紧时间扫荡着桌上的食物，一边说。
“你以为我们银行上市改制那会没裁过员？我告诉你，那会是天天都有人来我们总行门口静坐，都是些四五十岁上有老下有小的，在国企呆久了，重新去外面工作是很难适应的，这是最可怕的。”周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缓了缓气“国企的竞争力主要来在自于政策限制，一个不用考虑市场竞争压力的企业，个人能力神马的那都是浮云，领导认为你行就行。在国企当领导很容易也很难，容易的是工作压力小，考核指标模糊不量化，李鸿章 曾经说过，世上最容易干的事就是做官了，要是一个人连官都做不了，那他就十分无用了；难的是你需要揣摩上意，知道领导的意思，业绩做的还不好那还是其次。”
“看来大家都不容易”悦琳停下了筷子。
“是啊，钱真不是那么好赚的，我刚工作的时候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总看不起那些无能的上司，现在混了几年才发现大家都不容易。无欲则刚，如果你没什么想法，工作做到位，在国企混混也好；如果你没背景，又想往上爬，活生生的想给自己整出点关系来，那么人格和心灵都会扭曲，痛苦是难免的，所以我不建议有想法的人进国企，还有什么比进来后个人价值得不到体现更让人绝望？”周山放下了杯子，朦胧的灯光的照射下，他脸部的轮廓看起来有些模糊。
悦琳沉默了，职业选择方面很多人都存在围城的心态，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自己在一个行业时间呆久了，对自己行业的缺点会放大，优点会漠视，而其他行业的优缺点都是道听途说得来的，于是这山望着那山高。
今年过年的时候，高中同学聚会，就变成了诉苦大会。电视台的同学抱怨自己工作量大，女人去了当男人用，男人去了当牲口用，才这把年纪，就已经是面色黯淡头发半白了，6来年才回老家过了一次年，往年春节都得在台里值班，要是当时大学里学了能源专业，现在进了能源系统多好，你看现在油价多高。
中石油的同学接过话茬，石油系统讲背景的，你看我这种没关系的就要派去野外下基层锻炼，有关系的同事在机关里混，拿一份死工资也不高的，还是学法律的同学吃香，吃了原告吃被告。律师同学哭丧着脸，现在律师难做啊，民事诉讼执行难，刑事诉讼辩护难，行政诉讼起诉难，判案都要求着法官，奴颜婢膝的地位低，还是公务员好啊，地位高工作轻松钱又多。
公务员同学立马拍案而起，就公务员那点死工资有什么用，领导快下班交给你一份发言稿明早要用，你就得熬夜给他写，还一分钱加班费都没有的，领导要唱歌哪怕你上下眼皮架打的牙签都撑不住了也得强装笑颜陪他唱，干的比狗累，拿的比驴少，还得挨全国人的骂，还是悦琳好啊，在外企做事，穿着时尚工资高，而且呆办公室不用风吹日晒的，整天进出高档写字楼多体面。
悦琳叹了口气，笑着说，“我的周大科长，看你平时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样子，没想到也有这么深沉的一面，听你一说，才发现一进国企深似海啊，之前听人家说的，都觉得国企的饭碗是黄金做的呢。”
“嗨，八十年代的深圳，九十年代的浦东，大家不也都认为地上铺的砖都是黄金做的么。”周山重新恢复了那副嘻皮笑脸的模样，“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这回事，已经屡见不新了，四五十年代知识分子受尊重，六十年代文革那会全部被打成臭老九，七十年代末恢复高考，尊师重教，八十年代流行起小摊小贩，又开始全民讨论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九十年代之后，我爸决定打也要把我打上大学，他就佩服有知识的人，给我们那的大学小学不知道捐了多少钱。过去的几十年中，曾经独领风骚的那些个职业，什么供销社售货员、食堂炊事员、倒爷、出租车司机等等，早就在历史的长河中化为浮云了。小丫头，没有什么金饭碗之说，自己的能力才是保持饭碗的根本，其实你只要能转部门，就可以在AD公司一直做下去，年轻人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我觉得你转部门肯定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