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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医生……”他终于还是倒了下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萧晴惊恐的叫声能将医院的房顶掀翻了,可是辛阳却毫无所觉。
苏静云看着,揪紧了自己的衣角,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怖感蔓延至她的背脊,接着渗透到四肢百骸,她应该动,可是却动不了,只觉得心惊肉跳,呼吸也仿佛不是自己的,手脚冰凉,无法自持。
萧晴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穿透了她的耳膜:“你为什么不肯动手术呢?至少动了手术可以减轻你的痛苦啊,为什么,为什么……”
苏静云像是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眼睁睁的看着辛阳被推了出去,最后双腿虚软的跌坐在地上,萧晴正跑过她的面前,余光扫到她的身体,身形晃了晃,终于回过头,又看看被推进去急救的辛阳,离开的脚步又折了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脸上皆是泪水和惊疑,看到苏静云时又迅速换了一副剧烈的抵抗的表情。
苏静云打断她的话,扶着墙壁站起来问:“辛阳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需要手术,请你告诉我。”
萧晴的呼吸陡然凝重,脸色也是死一般的灰白,她的手指紧紧握成了拳头,看着她愤恨的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关心他?都到了现在这份上了,你觉得这还有意思吗?”
“什么意思?”苏静云一把抓住了萧晴的双臂,“萧晴,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晴有点无动于衷的站着,任凭苏静云摇晃着她的两条胳膊。
“萧晴——”苏静云又叫了一声,只是这语气中多了几分哀求的味道。
沉默了几秒,苏静云突然听到她说:“肺癌,辛阳是肺癌晚期!”说完这句话,她立刻就抬起了头,双目迸发出冷冽的寒光,重重的挥掉了苏静云的手,“现在你知道了吧?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绝对脱不了干系!”
苏静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肺癌两个字在那里转悠着挥之不去,虽然已经有了预感,可是当预想变成真实的结果时,她只感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直到缺氧的肺部传来阵阵抗议声的时候,她才猛然张嘴,被呛得不住的咳嗽起来。
可是,这咳嗽,与辛阳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
苏静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等她有意识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被子里,冯硕一脸担心的看着他。可是她却无话可说,沉默的闭上眼,任凭黑暗侵蚀着她混沌的意志。
她感觉有人帮她掖被角,有人在半夜起来喂她吃药,还有人不停的测试她的体温……然后有人将她揽进了温暖的胸膛。
或许是真实的体温温暖了她冰冷的手脚,冯硕竟然发现她的牙齿在颤抖,他无言的搂紧了她。
之后的几天,苏静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轨道上,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吃饭,睡觉,一切有条不紊,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萧晴没有给她电话,辛阳便没有任何的消息。他的病,应该不曾告诉过任何人,除了萧晴,所以,无人知道。这样的不安重重的压在她的心头却无人能诉说,苏静云一下子又消瘦下去。看得人心疼不已。
徐茵不止一次的问她:“云姐,是不是云姐夫又欺负你了?你看你这几天怎么瘦了那么多?还是工作她辛苦了?”
苏静云整了整身上的套裙,显得有些宽大了,下巴更加的尖削,显得眼睛特别的大,她说:“没有啊,挺好的。”
“你骗谁呢。你看看你,风一吹就能把你吹跑。”徐茵毫不客气的说着。
苏静云无言以对,更无法与人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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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当天下午,苏静云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从城打来的电话。
那个声音她并不陌生,所以一听就听出来了。
“苏小姐?”这就是她婆婆对她的称呼,客气又生分到令人发噱的地步。
“是的,冯夫人。”这样的情况下,苏静云无论如何也叫不出那声妈来,更何况人家也不稀罕不是吗?
王芳很满意,苏静云听到了一点笑声,她的语气也随之软了下来:“你现在有空吗?”
“没有。”苏静云看看时间,又看看自己的手头,不带一份情面的拒绝了。
王芳似乎很惊讶,但是并没有气恼:“那好吧,等你下班之后,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苏静云挂了电话,只觉得一阵可笑。
下班之后的电话如约打了进来。苏静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派人调查过她的工作,不然怎么能掐算的这么准呢?
她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听着这场近乎残酷与冗长的审判。
结论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别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苏静云默然。她几乎将这件事情忘记了,在她与冯硕突飞猛进的今天,她却依旧无法得到他们的祝福,心,陡凉。
只是,苏静云问了:“你不能接受我当你们家的媳妇,难道是喜欢苏慈雪?”如果是,苏静云一句废话也不会多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王芳静静的聆听着,谁知最后却笑出了声:“你以为你们苏家是什么东西?我们冯家还非得看上你们家的残花败柳了?”
残花败柳。苏静云的手一颤,手机差点滑下去。
“实话跟你说吧,不论是你还是苏慈雪我们都不稀罕,你们苏家都已经破产了,还能指望什么?”王芳充满讥诮的话传来。
苏静云从沙发上站起来吼道:“你说什么?”
“你吼什么?”王芳只是短暂的呆愣了两秒,便反应过来。苏静云的耳膜震了震。
“你说苏家破产了?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
“你不知道?”这下轮到王芳吃惊了。
苏静云默然,她的确不知道。
“两个多月了吧。”
难怪当初她打电话回去说苏慈雪受伤的事情他们并没有立刻的赶过来,原来是因为在处理破产的事情吗?可是他们都来了这里,也没有对她们说出真相,苏静云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虽然对苏家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可是那里毕竟是她的母亲和她的弟弟的家,就这样说垮就垮了,她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王芳的话如利刃插进她的心口,契约的事情再次浮上水面,如同往他们的婚姻中添加了一块巨大的陈石。
————
娉婷辞职了,离开了大,离开了她曾经挚爱的讲台,也离开了,她那一份无比的眷恋。
苏静云知道她的苦,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外人能代替的,这条路,需要娉婷自己走下去。
吃饭的时候,她问娉婷:“你有什么打算?”
娉婷的精神不太好,她也瘦了,一双剪水一般的眸子印刻在漂亮的脸蛋上,说不出的讨人喜欢。
她搅动着手上的刨冰,看着她摇了摇头。
离开了工作,生活就像失去了重心,如同一叶在汪洋中的扁舟,找不到航行的方向。
“那王跃峰呢?”苏静云小心翼翼的提起这个人,娉婷果真立刻变了脸色。不过不是怒气,而是惨白的灰色。
她的视线定定的落在某处,苏静云一惊,跟着她往后看去,就见大片的落地玻璃窗外,王跃峰的手上挽着一个女子,这个女人她认识,就是张曼。李俊老婆的妹妹。
娉婷手上的勺子掉了,捧着杯缘发出清脆的响声,苏静云怕她出意外,最后却见娉婷笑着拿起来筷子说:“我们还没吃饭呢,快点吃吧。”
满满的一桌子饭菜,她们却味同嚼蜡。苏静云不知如何安慰娉婷,又不知如何批判王跃峰,只觉得,都乱了。
她忍不住问娉婷:“娉婷,你知道肺癌晚期治愈的机会有多大吗?”
娉婷的手又抖了抖,筷子差点震下来,她惊惧的看着静云说:“静云,你不要吓我……”
“不,不是我,”苏静云立刻摇头道,“我前几天看了一本书,里面的男主角就是肺癌死的,所以我就想问问难道没有其他的法子吗?一定要死吗?”
娉婷似乎相信了,这才缓过神来:“你吓死我了,一般来说肺癌晚期治愈的概率很小了,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条。”
苏静云心下一片冰凉。好半天才点点头:“哦。”
也许是因为娉婷心中也有事,所以,并没有发现苏静云的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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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静云心神不宁,冯硕不会感觉不出来。只是,她没有说,他也没有问。
晚上洗好澡出来的时候,苏静云才看到他在整理东西,不由的问道:“你在干什么?”
冯硕抬起头,看着她因洗澡而艳若桃李的一张脸:“明天我要去考察一个工地,要出去几天。”
苏静云头发上的水还在滴滴答答的滴着,她沉默的看着他。
冯硕亦看着她。
“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了?”苏静云神色平静的开口,可是紧抿的嘴角却出卖了她的不安。是不是,明早一醒来,他就不在了?
冯硕狠狠的一震,看着她凄清的眸子,这一双眸子,总有太多的无法割舍。他看着,下意识的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他没有控制自己的力道,苏静云吃痛,却没有任何的表情。
“我只是出去几天而已,这个不是很正常吗?”他尽量平和的解释着,“我只是看你这几天太忙了,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
确定的说,苏静云这几天不是忙,是慌,是怕,是心情焦虑和紧张。
辛阳的事情,他们的事情,苏家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她根本无从开口说起,每次话到喉头都感觉无比的沉重和压抑。她就像掉进了一个泥淖,根本挣脱不开来,告诉他,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她又走神了。冯硕瞧着,心头晦明不清,这段日子她一直心神恍惚。他不是傻子,当然感觉的到。
心中一阵不快。辛阳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他一直等着她开口,但是每每失望。用力一拉,苏静云便落入了他的怀中。冯硕俯身,不温柔的吻住她,铁臂箍紧了她的腰身,带着一股蛮力。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他终于还带着一丝理智的低哑的问:“可以吗?”他的牙齿将她的肩头咬成了绯红色,脖颈间也有好几处的红晕,苏静云默默的阖上了眼睑,轻轻的点了点头。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缠绵悱恻更加的激动人心。
无限的旖旎。
苏静云并没有睡去,可是一想到冯硕明天就要走了,便感觉一阵无力。冯硕也没有睡,他搂着靠在他心口上的苏静云的肩头。气氛陡然变得伤感起来。他说:“我只是去几天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苏静云知道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她只是忍不住,忍不住害怕这几天会发生什么:“你……”
“嗯?”
“没事,你自己要小心。”苏静云抬起头,笑了笑。
她的脸上还有因为激情而留下的红晕,不少头发还粘在她的脸上,有些汗湿了。
冯硕动情的替她撩开头发,终于说出了心中的不安:“你可以去看他,但是不可以留下来陪他。”
苏静云微张着嘴巴。
冯硕假装不在意的别开了头,只是手上的力道出卖了他的担心。
苏静云继续躺回了原来的位置上,轻笑出来。
冯硕吻上她的发丝。他也不想离开,放她一个人在这里他怎么能不担心呢?只是公司还没有完全度过困难时期,新的工程意味着新的生机,他不能放任自己继续沉湎。
———
第二天一早,冯硕就走了。
那时候苏静云还没醒,她睡的并不安稳,冯硕一动她就惊了下,不过并没有醒来。冯硕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身子,离开了家门。
等他一走,苏静云就睁开了眼睛。她坐起来,来到窗边,六月的太阳出的非常的早,她看不到到底他在哪里,只是久久的伫立在那里,目送着每一辆车子的离去。
转身,看到墙壁上挂着的日历,六月八号。六月二十二,是个有意义的日子。
————
萧晴终于来找她了。
苏静云正在巡视的时候,萧晴平静的站到了她的面前:“苏经理,很忙吗?有没有时间可以借一步说话?”
苏静云看着她,摇摇头:“现在没有。”
萧晴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自己的怒气:“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她到底还是先失了从容,苏静云脚下的步子未停歇。
她生气的跺脚,然后追上来抓住她的手腕:“苏静云,你就这么狠心?”她颇为气愤,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手上的力道就更不用说了,“他在医院躺了这么多天,你就不闻不问?你就从来不会想过要去看看他?”
苏静云沉默的看着她的手,对讲机里传来:“苏经理,苏经理……”的叫唤声。她抽回自己的手,对着对讲机说:“我是。什么事情?”
“请你到大堂来一下。”
苏静云刚想离开,萧晴已经控制不住的冲她吼道:“苏静云,你会后悔的!”
“对不起。”
啪的一声,苏静云只感觉眼前一黑,颊边火辣辣的疼。她的头扭向了一边,萧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身体都在哆嗦:“苏静云,你真是个自私的女人,我算是看清你了,好,你想知道真相是吗?那我就告诉你,他的病就是你害的,要不是为了你,他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他告诉自己要放弃了,可是他躺在病床上,无意识的时候还是叫着她的名字,萧晴在一边听着,只觉得生生的钝痛。无论她做了什么,辛阳都不会感动,就像无论苏静云做了什么,辛阳永远都无法忘怀她一样。
“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何况当初对不起你的人根本不是他,为什么你要这么惩罚他?就算是朋友,你也可以去看看他啊。”萧晴双眼迸出仇恨的火花,“难道只想让他死也死得不瞑目吗?”
死?萧晴的话还没有说完,苏静云的手已经回了过去:“不,你胡说,辛阳不会死得,不会死的!”
酒店里的人纷纷停下了脚步,看着这两个神情紧张,眼眶红肿的女人,不知道她们在干什么,互相煽着巴掌。
萧晴被打了一巴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来,“好,很好,苏静云,你不想他死吗?那你就去看看他啊。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死!”
又是死字。
苏静云呼吸急促,双眼疼痛不已:“他不会死得!”
萧晴跟着一震,就见苏静云一把推开她,往前跑去。
“苏静云!”萧晴怒气攻心,气急败坏的追上去,扣住她的手臂,扬起了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苏静云怔愣的看着她,双眼模糊。
萧晴心头刺痛,无比的愤恨,可是最后,却深吸了一口气放低了姿态说:“苏静云,就当是我求你,看在他那么为了你而帮冯硕的份上去看看他好不好?”
因为爱他,所以卑微。
乍然听到冯硕的名字,思绪就像炸开了锅,她反手握住萧晴的手腕,激烈的说:“你把话说清楚,这跟冯硕有什么关系。”
萧晴眼中的鄙夷更甚,也更痛,忙不迭的摇头说:“我真替辛阳感到不值啊,看来你一心想的都是冯硕,你可真是狠心,枉费他拖着一身的病还暗中帮他疏通关系,利用自己的人脉尽量给他拖延时间,你们倒好,非但没有一个人惦记,在他生病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想着要去看看他!”她一口气说完,气喘吁吁,苏静云的双手陡然垂下,深深的看着她,苏静云手脚冰凉,不知所措。
萧晴惊觉自己失言,无暇多顾,耸了耸肩上的包:“苏静云,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你就应该去看看他!”
“你说当年对不起我的人不是他,那是谁?”苏静云转动了一下略微空洞的眸子,定在萧晴的身上。
萧晴顿了下,别过头。
苏静云冷笑一声:“不说吗?那我走了。”
“你……”萧晴忍不住又想打她一巴掌,只是这次苏静云用手挡住了。
萧晴眼中的仇恨那么强烈,苏静云又何尝不是,她强忍着悲愤的心情说:“萧晴,你不是我,你没有体会过我的生活,那我就请你不要随意的替我做决定,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可以吗?”她声音嘶哑的厉害,眼中闪动着坚持。
萧晴愣了愣,抽回自己的手:“所以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也无动于衷?还是你的心理再也没有他的位置所以他的生死都与你无关?好,你想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吗?都在这里,这里,你自己拿去好好看吧。”萧晴目眦欲裂的从自己的包里甩出一个光盘扔在苏静云的身上。
苏静云被砸了个劈头盖脸,没有说话。
再睁开眼的时候,苏静云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痛楚,她没有接那个光盘,任由它落在了地上,一步步逼近萧晴:“对,他可怜,他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那你知道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时的那种痛楚吗?我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孩子被杀死,你想过我的痛吗?你想过吗?是,那时候你在他的身边,我们分手了,所以我就去流产了,你想过我当时也是生不如死吗?因为这件事情,我的子宫留下了隐患,我现在都很难怀孕了,你满意了,你高兴了?你说我冷血,我是冷血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谁造成这一切?我亲手葬送了两个孩子啊,两个啊,萧晴,你想我怎么样?你想我还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面前用仁慈的语气对他说,我原谅你了?我做不到,做不到,我不是圣母,我没有这么高尚,我恨,我也恨啊!”
苏静云掩面痛哭,剧烈的嘶吼声震得萧晴的耳膜嗡嗡作响,她颓然的后退了两步,无法置信的看着苏静云。她声泪俱下,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就像是厉箭穿透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来气。
“我能怎么办,怎么办,孩子没了,我比谁都难过,我不能生孩子了,我比谁都痛苦……”
场面蓦地寂静下来,两边走动的人也慢慢停了。
萧晴竟是泪流满面,哽咽的无法说出完整的话:“苏……苏静云……”
“对不起。”苏静云抬起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怕,怕看到辛阳形容枯槁的脸,怕自己会忍不住……
萧晴站在墙边,嘴唇蠕动了好几次,却没有再为难她。
苏静云边走边抬手,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脸上始终是一片湿漉漉的。
一张纸巾递到她的面前,她看到徐茵一脸同情的看着她。
苏静云忍不住,靠在她的肩头,失声痛哭。
身后有人走过来,不小心撞了她一下,苏静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阻止了徐茵的咒骂,抹了抹自己的脸:“我先去把事情处理了。”
徐茵没辙,任由她去了。
那一天,苏静云过得异常的辛苦,她做了酒店所有能做的事情,不管是客服部的,还是餐饮部的,或者是别的部门的,奇异的是她除了打破了几个盘子,送错了几桌子的菜,搅碎了一份不太重要的文件,其他什么也没有发生。
下班的时候她走的非常晚,低头跨出酒店的时候正好与人撞了一下,她正要道歉,却听到对方说:“静云,你没事吧?”
一抬头,看到了周向林。他还是温和的笑着。他的笑容就像是刺目的阳光,酸涩的眼睛在一瞬间涌动着强烈的疼意。
“我没事。”她点点头,“你来这里干什么?”
“约了人吃饭。”
“哦,那我先走了。”越过他,就想往外走。
“等等,我听说辛阳得了肺癌?”
苏静云一脚踩空,差点摔下去,好不容易才站稳,点头:“嗯。”
周向林跟着沉默了,踌躇半天才说:“那你去看过他了吗?”
她摇摇头。
叹息一声:“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她没有应声。
周向林没有强迫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送你回去吧。”
“你不是要吃饭吗?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她笑了笑,离开。
————
冯硕打了很多电话来。但是苏静云没有接到,她跟萧晴吵架的时候已经传遍了酒店,她苏静云流产的事情也瞒不住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毕竟是不光彩的。因为一时的激动而在大庭广众之下曝露了这样不堪的成年往事,太沉,太重。
给冯硕打了个电话。轮到他没有接。
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苏静云默默的关上手机,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初见他时,他还是一个腼腆羞涩的少年,再见时,他英姿勃发,俊逸非凡,后来,他内敛温和,可是现在,他瘦骨嶙峋。
命运,真的是一种太神奇的东西。他们就像是两条曲线,在某一点相遇,又离散,再相遇,最后却无缘交叉在一起。
那一年,分手时的情景陡然清晰了起来。
“最后问你个问题。”她说。
他没有动。神色哀恸而平静。一如他的穿着,得体而低调。
“你曾经……是不是有那么点喜欢过我?”还是,只把我当成了一块跳板?她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以及远去湛然静立的人影。突然笑了。
明知道这个问题很愚蠢,可是,她忍不住犯傻。她将所有的青春交与了他,他却弃若敝履。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他始终保持着静默,就像她曾经最为喜欢的山水画,干净,独白。不染尘埃。
可是她的心,还是落满了灰尘,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了。
她将桌上的水,一饮而尽。站起来,笑了笑,如果要离开,也要将最优雅,最从容的背影留下。那是她仅剩的尊严。
乍然破裂的心早已失去了感知疼痛的能力,她转过身,挥挥手,然后对他说:“祝你们幸福。”
他依旧是缄默着,任由她僵硬的背脊缓缓抽离自己的视线。
就像,不曾存在过。从此,了无牵挂。
这,便是她给他们三年的感情划下的一个句点。即便是这么多年以后,她依然庆幸自己可以冷静的走完那一段路程,没有如泼妇一般的骂街。只是当时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肚子里已经孕育了一个生命。所以她依然庆幸,因为如果知道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那么从容的离开。
萧晴扔给她的光盘还放在自己的床头柜上。对不起她的不是他,那是谁?这就像个魔咒一样笼罩着她。
她踮起这张薄薄的光盘,就像手握着两个人的命运。
电脑一直开着,坐下来插进去。
画面缓缓的动了。
“静云,你跑得慢点,好心一点,静云,你的脸脏了,快点过来我帮你擦擦……”镜头中的她,做着各种各样的鬼脸。虽然看不到他的身影,却可以听到他温柔宠溺的无可奈何的声音。
她笑着,笑容明媚的如同六月的阳光。
突然画面只剩下一处花坛,还抖的非常的厉害。那是她跑到了他的身后,缠着他关掉,还威胁他不许拍了……
“静云,你的睡相真够差的。”镜头上,苏静云横着身体躺在床上,一只手给她盖被子,可是她却不服管教的又踢了回去。
直到他使出杀手锏,将她的被子一把掀掉,她又自己乖乖的去寻找温暖,这才消停了。然后,她听到他的笑声,还有,看到了他亲吻她的画面。
他温柔的捧着她的脸说:“静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感觉很幸福,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我会给你幸福的。”
……
每一次的场面,都有他温柔的解说声。
可是最后,画面一抖,竟然变得那么不堪入目。苏静云惊愕的捂着自己的嘴巴,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强忍着呕吐的**,她呼吸急促的将视频拉的快进。
许久,才传来辛阳痛苦的声音:“静云,对不起,对不起……”然后画面一跳,就没了。
她坐在椅子上,一身的僵硬。
这,就是他离开她的原因吗?
敲敲发胀的脑袋,她倒在床上,睡了。
———
她起的很早。
几乎是踏着晨辉走出家门的。水果店才刚刚开张,花店也如此。
她买了清晨的第一篮水果,第一束花,慢慢的朝医院走去。
辛阳喜欢吃柠檬。她的习惯就是来自于他。忘了大学里的时候他们一共吃了多少柠檬,只是那股清甜似乎淡了。于是让老板娘装了一篮柠檬和青桔。黄黄绿绿的,看起来单调了点。
花是让花店的老板娘挑的,她似乎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花。
来到他的病房前。她有些犹豫了。她来的很早,医院里还没有像她一样探病的人,很多病人也都在休息。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篮子,又看看手上的花,将他们放在了门口。
刚转身,门却开了。
花束往里倒,吓了开门的人一条,自然,也惊动了苏静云。她一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站在那里,打扮得体。
“你是苏静云。”妇人叫了她的名字。
苏静云见过她的,过年的时候在寺庙里:“你好,辛伯母。”
妇人顿了顿,看着自己的东西说:“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
苏静云有些被抓住的尴尬:“我怕他还在休息,所以不敢打扰。”
“是不敢打扰还是不想打扰?”辛阳的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锐利,可以说是一针见血的戳穿了她的谎言。
苏静云怔怔的站着,在这个妇人面前,她感觉自己什么都被看穿了。
“进来吧,他已经醒了。”辛阳的母亲让开了身体,苏静云得以窥见病房内的全貌。
辛阳坐在床上,脸上惨白,不过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无法转圜,苏静云只好举步走了进去。
他的病房光线很好,阳光暖融融的照在他的头顶,却将他脸上的血管都照的清清楚楚,那是一种近乎脆弱的透明。仿佛只要一下子,他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了。
她有些局促的站在他的面前。喉咙干涩的发不出声音。
“静云,坐吧。”辛阳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还想坐起来,却被她阻止了,“不,你不要动!”她近乎恳求的看着他,碰上他的身体,才发现他瘦得脱了形。
“你不要把我当病人,”他说的很轻,也很吃力。苏静云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贪婪的注视着她,道:“你瘦了。”
“你也瘦了很多。”她虚弱的说着,很怕自己的声音泄露此刻的心痛。
“不碍事。”他却无所谓的笑了笑,“只是很难看了是不是?”
“不,没有,”苏静云飞快的否认,那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买了柠檬给我吃吗?”辛阳看着他母亲提进来的篮子说,“花也很漂亮。”
“嗯。”她点点头,“我剥给你吃。”
他微笑的看着她。这是入院以来他第一次露出笑容。他的母亲,沉默的站在一边。
他累了,坐了一会儿便感到困倦。只是他舍不得闭眼,怕再也看不到她。
“你先睡吧,我在这里陪你。”苏静云允诺着。辛阳才缓缓闭上了眼。
她的母亲背过身去擦眼泪。
“苏小姐,我们可以去外面谈谈吗?”
就在苏静云望着他的脸出神时,突然听到他的母亲在她背后说。
她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这是苏静云第一次面对辛阳的母亲。
“对不起。”苏静云没想到她一开口竟会是这样的话。立刻扶起了她的胳膊说:“辛伯母,你这是干什么?”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的反对,而执意把他送出国不让你们在一起,也许今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要怪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苏静云愣愣的看着她。
“他病得很重,他不接受一切攻击性的治疗,只靠药物维持着生命,他也不同意进行手术,肺癌晚期,已经没有办法了。”
“可是手术能减轻他的痛苦是不是?”她记得萧晴这么说过。
“是。”他母亲看着她,“但是他也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再也醒不过来了。”
遍体,生寒。
“苏静云,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他母亲突然说。
苏静云抬眼看着她。这个妆容精致的妇人,眼角抖生了许多的皱纹,她一定是急坏了,才让岁月一夜之间侵蚀了她的脸。
“你说吧。”她静静的站立着。
“我希望你能陪他走完这最后一程。”他母亲平静的说。
苏静云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有些强人所难,但是他最爱的人一直是你,只有你,才可以给他活下去的动力。”即使是这个时候,他的母亲还是不愿意放下自己高贵的身段,就连求人,也带着这样命令人的口气。
苏静云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就算她不说,她也会这么做的。
“这些日子,我们打算带他回市去治疗,所以你可能也要跟回去。”他的母亲还真是不客气。
苏静云听着,眉心却微微皱了起来。
她的工作怎么办,冯硕怎么办?
看出她的犹豫,辛母当即说:“没关系,你考虑一下吧。”她也明白自己始终无权利无资格作出这样过分的要求。
苏静云的确感到非常的为难。可是……回头看着他,她心软了。
“谢谢。”他的母亲松了一口气,也回头看着辛阳,终于击溃了她的心房,捂着脸往外跑去。
如果可以,她一定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他的,可惜没有如果。
———
苏静云站在电梯前等电梯,谁知电梯一开,却遇到了却不想遇到的人。苏慈雪显然也愣住了。
手上提着的花果篮子有些可笑。苏静云仅是淡淡的抿了抿嘴,不知是嘲笑还是别的意思,就想越过她走进点滴。她承认,在这里遇到苏慈雪,是她想不到的。
苏慈雪却拦住了她的去路,她说:“苏静云,你现在还有脸来看他吗?”
“我为什么没有脸?”那些肮脏的画面蓦然越进她的脑海,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倒是你,出现在这里让我很意外,怎么,你觉得自己还是不够贱是不是?”她有些口不择言,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的刻薄。
苏慈雪神色坦然,直视着前方,冷冷的说:“我贱?是,我贱,可你这一切都是让你苏静云给逼的!”她手上的篮子被砸在了地上,水果掉了一地。好几个叮叮咚咚跑出老远。
她说过,凡是苏静云的男人,苏静云的东西,她都要得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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