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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承锦听不出这声音是谁。他骨子里毕竟还要体面,听到有人过来,第一反应是本能地拢好身上衣袍勉力正襟而坐。
才坐端正了燕承锦又想到不好。要知道这家里的一干仆役对他又怕又畏,见他每每束手缩脚,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如今他摆这么一番端坐赏梅的姿势出来,就算有人只怕也是远远见了就避开不上前打扰。
想到这里心里恼得不行,又忍不住扭头朝来人方向看去。实在指望着来人有点眼力,能去帮着给天麻报个信也就不错了。
那人拂开树枝走出来,他这一回头两人正打了个照面。这人一身洗得略白的青衫,个子倒是挺高,一路急匆匆地走过来。他也看见了燕承锦正回头看着自己,一瞬间面上似是有些微的忡怔,但只片刻的工夫,他还是快步走了过来。
他来到不远处,先是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燕承锦颇为无奈,这问题他还真不好答也没法答。
但所幸这人很快轻轻‘啊’了一声,又问道:“你怎么了?”
燕承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裘衣一侧下摆处沾了一大块赫色的泥巴,大约是方才跌倒时不小心蹭上去的。这样子任凭他坐得再端正也掩盖不住事实了。
他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把衣摆拉了拉,将那脏污处藏在阴影里,摇了摇头示意无事。他记性过人,但凡是这府中见过一面的人,他纵然叫不出名字,却也一眼就能认得出来。可眼见这人面目却陌生得很,他能确定自己之前从未在家中见过。
这人果然也不像其它下人一般怕他。凑近前看了看:“你跌倒了?”随即他敏锐地发现燕承锦一只手还扶在腿上,姿势隐约有些不太自然,紧接着又道:“脚扭了?”
到这份上燕承锦也不好得再遮掩,勉强点了点头,想把脚往回缩一缩,却不知又牵到那里,眉头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这人本都已经蹲下去准备查看他的脚伤,手都伸出去了,眼角看到沾了污泥的华贵貂裘,却又像是想到什么,抬起眼来仔细看了燕承锦一眼,又把手缩了回去。
“少君,在下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不如我先扶你过去?”这人站起身来,抬手指着一对燕承锦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隐约有几间原本放置杂物的厢房。却不知是何时住了人。
燕承锦听他叫自己少君,像是终于认出了自己,可他说话时的态度仍旧和最初时无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善意的关怀,既没有下人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也不像另一些人那种巴结讨好的意味,十分自然而平和。
燕承锦不禁抬头朝他看去,却见他微微躬着身遮在自己上方,挡住了絮絮飞扬的雪花。只听他道:“或者我去叫少君院中的仆从过来?可我不熟这府里的地方,找到人怕要花些时间,这儿没遮没挡的又当风,总要先寻个地方避雪……”他说着话便已经伸出手来,自然之极地在燕承锦头顶发稍上轻轻拂了一把,微笑着将手掌摊在燕承锦面前。那雪在说话间已不知不觉飞得大了。他手心是混着数片梅花花瓣的雪花,那雪在手心渐渐地消融成水,只余几片殷红的花瓣,
“喏……”他微笑着劝,仍是和和气气不卑不亢的:“这雪越下越大了。先到舍下避一避再说?”
燕承锦看看他手上融化的雪水又看看他,自己披着皮氅还觉得寒气侵人,这人身上却只是看起来并不太厚实的衣袍,他毕竟不是扭捏的性子,也能够看着别人穿着单薄衣服因自己站在风雪中而无动于衷。他能感觉出这人的善意与关怀,终于拢着眉头轻轻点点头,算是赞同了他的说法。燕承锦原本想自己站起来,可试了试始终是不能够,只好略带尴尬地朝伸手示意他拉自己一把。
这人笑道:“在下方才在做事,活动着便不觉着冷。”边说话边甩掉满手湿嗒嗒的雪水,又在衣服上擦了擦,又两手相互搓了搓,觉得不是太凉了,这才来扶他。
他心思如此细致,燕承锦便多看了他一眼。他方才还盼着来人能有点儿眼力,可这人也不知打哪儿来的,这也未免太有眼力了,竟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似的。
念头刚动了动,来人已经将燕承锦扶了起来,他看着像是个书生,手上却有一把力气,轻轻松松承担着燕承锦大半的重量,一边还有余力不徐不疾地介绍自己:“在下姓林,名景山,是前一日才到府上的。陆云是我族叔公……”
燕承锦才想到不知他是谁,他偏就开口自我介绍了,这般连番巧合默契,连心下隐隐觉得惊奇。但听他提到陆云,正是托信让其寻个人选的陆家族老,想来这人便是陆云找来的。只是这两日忙碌,他也没来得及过问这事,看他住在那偏僻的房舍里,想来也是某在从中故意为难。
道明了身份,那点尴尬似乎就消散了许多。燕承锦一边听他絮絮地说着话,来到几间偏房前,只见其中一道门扉虚掩着,林景山就住在此处。
林景山扶着他在门口站住,先拂去他身上落雪,这才搀着他进去。
房间里果然简陋得很,林景山左右看了看,只好道了声失礼,扶他坐在了床沿上。
燕承锦略略扫一眼这屋子,除了身下的床铺,就是一旁挤挤挨挨地放着老旧的一桌一椅,此外连个柜子都没有。他这里想来没有人专门送饭食过来,林景生在靠窗那儿生个着火盆,烧得是枯柴而非是木炭,因此窗子大大地敞着。火盆上方吊着口锅子,也不知煮的是什么,一股香味淡淡地弥漫出来,与柴火的烟味混合在一起,不算难闻,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味道。此外桌上摊着个包裹,有一两套替换衣物,旁边放着些纸笔,除此再无其它。看来这个林景山也是身无长物的样子。
但这人显然十分爱干净,房间收拾得清爽整洁,桌椅虽然老旧,仔仔细地收拾过。那桌椅或许擦洗过无数遍,透出一透木纹特有的润泽。
燕承锦觉得身下的床铺被褥也没有理所当然的那股潮腐的霉味,不由得舒了口气,放软了身子挪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稍稍依靠在身后的被子上,缓解一下一地抽痛不止的脚筋。神色也松活轻快不少。
林景山却是还怕他冷了,想了想出去寻了个空置的花盆,正从柴火堆里将烧得通红不再冒烟的炭火挟出来。不经意见一抬头便看到这一幕。燕承锦半靠在床边,甚至还随意地伸了个小小的懒腰,悄悄地掩口打了个呵欠。
林景山微微有些愕然,随即微微失笑。他想到市井之中关到这位郡王的种种传闻,很多描述和眼前这个人却是根本对不上号,不禁感叹人言亦言以讹传讹,果然不可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