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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路上的叙谈,汝愚大叔渐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每天闲暇时间,大多是自己一个人捧着一本破书皱眉高读。赵与愿派赵柬偷偷去探了探情况,赵柬回报说大叔看的是一本叫作什么“美芹十献”的古文,大概就是辛稼轩廿年以前申奏朝廷的那道有名表章。
赵与愿笑了笑也不多说,心知大叔和自己争辩了几天,现在脑子有点混乱,又把他早年间呈递过的那部万言书拿了出来,想挖掘一下自己的思想脉络。如今看来,当年自己那部书写得并不成熟,不过思想更加激进,倒是有助于老家伙好好地清洗一下自己的旧脑筋。汝愚大叔能一直把这部书留在身边,并非食古不化之人。
分手前,赵与愿与众人约好三年为期,三年后他必至成州,随后便与一名叫朱勇能的王府护卫打扮成普通客人模样继续北行,踏入了金国疆域。
此时宋金两国虽在泗州一带偶有摩擦,但是西起临洮路的西宁州,东至淮南路的楚州,两国防线的边界东至淮水、西至秦岭大散关,大体上已是定下来了。
出襄阳府往北,行了几十里路,还没见到宋兵的踪影,却遇上了金人的盘查。
赵与愿和一伙商旅客人为伴,众人都是走南闯北惯了的,当下并不惊慌,送上一份早已备好的孝敬。金兵笑纳在手,随意查了查金国朝廷给两国行商之人发下来的路引,又拿去三五件货物后便即放行。
此后一路穿州越府,沿途所经之处计有唐州、蔡州、邓州、许州等地面,都是些通州大衢,百姓纵然疾苦,在金人兵威弹压之下,倒还不敢为盗。不数日间,侥幸平安到达了开封府。
开封古城历经战乱摧残,人烟凋敝,只因地处交通要道,八方汇聚之所,故而这些年来渐复生气,虽已无复当年那清明上河模样,酒肆铺面也颇见繁荣。众商贩自去卸卖货物,或是继续向中都赶路,只有赵与愿说是要探访亲友,辞别众人又折而往西。
三日后,行在黄淮平原上极目北望,面前一座巍巍高山已是出现在视野之内,横亘在辽阔大地上阻住了去路。赵与愿二人望山而止,下午寅时投宿在山脚下一户农家。
农家老翁得知他们第二天要上山,当下只是不住摇头,操着当地乡谈说了几句话,只把这二人听得面面相觑,不知他在说些什么。老翁的儿子急忙上来打圆场,卷起了舌头说着不咸不淡的官话,道是他爹担心家里地方小不够住,不肯留宿他们,随后呵斥了那老头几句,老翁摇着头扛了个锄把出门给猪圈松土去了。
老翁的儿子殷勤招待二人住下,把他跟媳妇两人的房间腾出来,再换上两床半新不旧的棉被,又在屋子里烧上了一炉火,以抵御晚间寒气。赵与愿见这小伙子服侍得恭谨,第二天清晨出门时,加倍的打赏了十两银子。
上山后依山路而行,走了两个多时辰,正待要休息一下,朱勇能眼尖,忽然发现路边枯草丛里竖起一块告示牌子,上面写着一行黑字:“近日山中大雪,从即日起封闭上山道路,望信男女谨识。”
看看落款日期,这块木牌立在这儿快一个月了。
朱勇能看完,大骂那乡下小子不老实,问他上山路径就讲得一清二楚,却瞒住了这个事情不说。
赵与愿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昨天那农家老翁倒是想告诉他们,可惜他们听不懂他的说话,后来又被他儿子拿话岔开了。这小子狡狯得紧,生怕他们听说封山就折返,挣不上房饭钱,就假作不知封山之事,使了这么个小伎俩。如果此时他们回头下山,保不奇还能看到他正站在山脚下等着欢迎他们再去光临他的寒舍。
赵与愿犹豫一下,想想前世爬这座山时,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如今虽然没有车马代步,但是这两个时辰走下来,相去应该也不会太远,说不定再走一走就可以到了,否则的话只能等待明年开春之时再来拜山,那又如何耐得?
歇息半晌,命朱勇能在路边树上折了二根粗枝,以防前面有雪时作探路之用,随后这二人接着前行。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山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皑皑白雪,路边山岩、树木、草丛之上到处可见冰雪覆盖的痕迹,裸露在外的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而道路也变得滑溜起来。赵与愿学着后世的法子,与朱勇能解下衣带系在一起,两个人互相扶持着慢慢往上挨,只盼顷刻能到。
再转过一个山角,忽觉眼前光亮无比,大异平常,赵与愿急忙抬头望去,一看之下不由得瞳孔收缩,嘴巴却张得老大,再也合不拢来。
只见面前山岭重叠,峰峦交错,乃是一片银装素裹的白色天地。向上望去,一根玉柱擎天,茫茫前路不知尽头;向下看去,万丈深渊无底,飞鸟尽绝人踪全灭。一条狭窄小径横架在群山之间,松涛如雷,冰棱似铁,寒风夹杂着雪沫挤压得他们缩身在岩壁角落里喘息维艰。
此时再想回头也不可得,下山之路只有更加凶险。二人别无它法,只能鼓勇前闯,这时也顾不得依路而行,好歹先找个山洞什么的避避风寒,免得被冻成少室山上的两根冰棍。
又勉强往前蹭了二里路,面前来到一个小小的山坳,耳边风声渐渐止歇下去,赵与愿松了口气,正想抬头打量地势,忽见走在前面探路的朱勇能脚下一滑,踏在一片被积雪掩盖的断涧之上,紧跟着身子前冲,头上脚下便向道旁的深谷中坠落下去!
赵与愿被他下跌的势头一带,也随着向前倾跌,踉踉跄跄的险些滑倒,手边没有凭借之物,大惊之下想立个马步站稳,但是凭他这点微末功夫又怎能阻得住?朱勇能的身子只在空中稍稍停顿了一下,一股大力又把他扯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