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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果然传来了端王带兵离开观澜的消息。
她来时气势汹汹,皇帝亲率百官出城相迎,去时却悄无声息,仿若一道青烟不惹尘埃,竟然无人知晓,也无人相送。
我抚了抚袖袋里的玉珏,幽幽一叹。
与她离开的讯报一道送来王府的,是皇帝恩准我休朝一旬的圣旨——在那之后,便是我的韶礼了。
按照大芜的风俗,年满十八的女子都要举办韶礼;普通庶民的韶礼尚且隆重仅次于婚礼,我身负亲王爵位,韶礼之典自然是大费周章,马虎不得。
听说礼部早在半年前就开始了筹备,就连宗正寺也忙得焦头烂额——盖因我韶礼后不久,便是大婚之时。
想到这儿,心里不由惆怅起来。
“殿下,皇帝此举可不怀好意,”颜珂苦口婆心的劝诫声乍然在耳边响起,惊得我差点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将注意力收回,我转过脸,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点头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听,“她下旨停了您近十日的朝会,这是要斩断您与朝臣的联络,削弱您在政事上的影响力,抢在您韶礼完成前架空您的权力……”
“珂姨言之有理。”我也不反驳她,只是顺着她的话,同仇敌忾地拍了拍桌子,表达了一番自己对邝希晴的愤慨与失望,充分照顾到了颜珂的情绪,哄得她欣慰不已,只唠叨了半个时辰就去前院处理事务了。
微笑着目送她离开,待四下无人,我才松了口气,灌了一大杯茶水下肚,纾解郁气。
——邝希晴的用意,与我何干?
她既然防备我,便由她去吧……反正,我本就无心那个位置。
延熙历乙未年酉月初十,大吉,宜嫁娶,宜祭祀,宜祈福,无忌。
我的韶礼大典就定在这一日。
清晨第一遍鸡啼还没响起,我已经被邝希晴特意派来的宫侍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洗漱梳理过后,里三层外三层地套上了正式的亲王礼服,然后戴上了缁布冠,连早膳都顾不上用便匆匆坐上马车去了皇宫,直奔供奉着历代先皇诸王的德庆宫。
这座宫殿在皇宫最为偏僻的一角,平时从不允许外人靠近,就连邝希晗记忆中到这里的时候也是屈指可数。
行韶礼的第一步是由母亲带领着祭祀祖先,昭告前辈。可惜先皇早已殡天,长姐如母,本该由端王邝希昭暂代这一职,只是她身为庶女,此时又不在观澜,所以最后是邝希晴接替了这个位置。
一身玄色的帝王服冕,温润如玉却别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势——等我到了德庆宫门前时,邝希晴早就率领宗室和显贵们候在那儿了。
见我有些紧张,她冲我微微一笑,笑容亲近又温和,教我本还忐忑的心一下子平静了。
跟在她身后步履沉稳地走进德庆宫正殿,接过宫侍递来的玉帛和钱币,高举过头,对着供奉在殿上的牌位恭恭敬敬地行礼——膝盖磕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泛起阵阵寒意,可最教我不安的却是正对着的几列牌位。
倘若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怪力乱神之事,该怎么解释我变成了那个人人厌弃的凌王?难道过去种种都只是我的南柯一梦?
可要说确有其事,那么这堂上诸位知道我是个冒牌货,而非她们邝氏一族的后代,又会如何?祖宗显灵将我痛揍一番,驱逐出去乃至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么?
这样一想,倒是心虚不已。
呈上祭祀品的时候免不了疑心重重地扫了一眼那供台——约莫百来个牌位,由远及近,依次递减,到最近前来的位置,只剩下三个牌位,分别是元宁帝邝忻琰、承晖太女邝忻珏以及僖王世女邝忻琪。
先皇谥号元宁,元宁帝邝忻琰也就是邝希晗的母亲;而她边上那个承晖太女邝忻珏,也就是当年离奇失踪的皇太女……这两个人倒还好说,可是这个僖王世女又是谁?我竟不知。
再往后看——僖王邝云菲。
僖王、僖王……邝希晗的记忆中似乎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可是看她摆放的位置,分明是先皇上一代,而那一排,仅有两个牌位——能够供奉在德庆宫的牌位,只有历朝历代王爵以上的宗室和嫡系继承人,辈分离得这样近,没道理不认识。
但是印象中,先皇从来不曾说起过这个僖王,甚至因为天真烂漫的邝希晗随口一问而责罚她抄了十页的经书。
僖王,是一个禁忌;既然如此,还是不要触碰的为妙。
脑中闪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其实也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在我拉回思绪的时候,主持仪式的宗正寺卿正好念完了长长的祝词,朗声叫起。
我再次伏跪在地,行了个大礼,而后撑着酸胀的膝盖慢慢站了起来,甫一抬头,正对上邝希晴担忧的眸子以及紧握成拳收回背后的手——我不由猜想:她刚才是要扶我么?
与我四目相对时,她神色一敛,又恢复到温文尔雅的帝君之态,波澜不惊的同时又显得冷漠疏离。
祭祀完先祖,便是加冠冕的仪式,凌王府早就布置好了礼堂,宾客也都到了王府——离开皇宫以前,邝希晴亲自将我送到了宫门口,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模样,手刚抬起,却又在距离我的鬓发几寸的地方落下,转而淡淡一笑:“晗儿长大了。”声音低低的,仿若自言自语的呢喃。
“皇姐……”迎着她复杂的目光,我有些不知所措。
最终,她什么都没再说,自嘲地摇了摇头,先一步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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