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虾米似的蜷缩在角落里的颖娘已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了,只知道半梦半醒、冷热交织之间,耳畔总有嗡嗡嗡的说话声响起,时远时近,好像还夹杂着妹妹果娘的哭声。
她张了耳朵想要听清楚,却只听到妹妹呜呜咽咽地喊着“姐姐”,似乎还有甚的“快点醒来”、“果娘还需要你照顾”之类的话儿,其他的,就再听不清楚了。
颖娘能感觉到自己在挣扎,就想一尾被抛上岸的鱼。
她也不想睡,她也想醒来。
她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梦中梦,父亲母亲是真的已经不在了,祖父也已经离她而去了……但就像耳边的嗡嗡声所说的那般,她还有果娘。
她不能害怕,她还要带着果娘好好活,带着果娘去崇塘!
可她根本醒不过来。
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妹妹,让她不要哭,眼皮却像灌了铅似的,怎的都睁不开。
试了无数次,忽有一张模糊的面孔,从心底深处,从记忆深处,慢慢浮现。
颖娘只觉得天地间忽的春和景明、阳光灿烂,整个人就像泡在了油酥里一般。
有温润的空气进入喉咙,她停止了挣扎。
粗粝的大手、温暖的怀抱、坚实的臂膀,比阳光还要暄暖的日夜,比蜜糖还要甜厚的笑声……就这样一一在她眼前浮现。
那样清晰,那样真实。
泪水轻轻滑落,心跳轻轻起落。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她终于记起来了。
在父亲身边的时光,那美好时光带给她的幸福,她全都记起来了。
多少温暖、多少慈爱、多少珍视,多少如烟的往事,历历在目,忽的触手可及,仿如发生在昨天一般逼真亲切。
可她能记起父亲的一切举手投足,却记不起来父亲的音容笑貌了。
最终定格在眼前的唯一画面,是父亲临终前的模样。
颖娘心里凉飕飕的,那是死不瞑目的模样。
在阿芒手把手的指导下,她在心中默默祷告,亲手替父亲阖上的眼睛,又将父亲攥得铁紧的拳头掰开,把一根根指头捋直。
阿芒又告诉她,虽然条件有限,没办法给父亲换上殓服,但却应该将父亲身上头脸的血污擦干净,这样父亲才能干干净净地离开人世,走向来世。
她知道人有来生。
就像铺子里每每制作金刚脐的辰光,祖父都会再三告诫她不能心存杂念,因为只有心诚,天地全神才能听到信徒的祈愿,才能修得来生。偶尔心情好,祖父还会颇为自傲的告诉她:“这才是我们五味和金刚脐独步舒城的唯一秘方……”
她牢记在心,从来不敢妄生杂念,自然也希望父亲来生能够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可却擦不干净。
父亲身上的血迹总是擦了又有,仿佛浑身皮肤都成了筛子,前一刹那刚刚擦拭干净,可后一刹那又会一丝一丝的往外渗出。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又成了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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