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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保婴堂的这一夜,不管是对于颖娘、果娘还有阿芒、丫头来说,还是对于范老二、三秋还有能耐、再兴而言,不但是茶饭调顺睡的最香的一夜,也是他们或长或短的凉薄绝望人生中,难得平静的一天。
即便多多少少心绪躁动,可抚过眉梢的风,清新、轻柔,足以让他们沉淀下来。
所以即便昨儿油灯亮了半宿,但除了果娘仍旧摊在被窝里在呼呼大睡之外,其余诸人还是顺应习惯,天不亮就陆续起身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哪怕睡得迟,却是黑甜一宿好觉。
没有人作声,挨个儿谦让着洗漱过后,或是站桩,或是练拳,或是冥想,或是端张凳子坐在屋檐下,放眼望着东边天际一点一点地泛白。
空气中都洋溢着写意的气息。
阿芒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茫茫的天际,一层轻飘飘的云雾渐渐弥漫开来,白雾深处,一片桃红色的云霞由浅转深。
有人扣门,丫头跑去应门,是观风院的值堂给他们送饭来了。
仿如纸上的写意人物被点上了眼睛,活了起来,热腾腾的食物带来了人间的烟火气,逼仄的小院瞬间喧闹了起来。
大伙儿赶紧洗手,凑过来帮着他们的大司务颖娘摆饭。
一大砂锅厚浓白润又大气磅礴的热粥,上头浮着厚厚一层粥油,一口下肚,五脏六腑都伏帖了;一碗加了些许炸黄豆的腌萝卜干,仿若急惊风撞上了慢郎中,却是说不出的般配;一碗淋了香油撒了些许白砂糖的豆腐乳,浓厚、清甜,一见热粥就融化,还未入口已是酥了半边;再配上外皮筋道内里暄软的粗面大馒头,暖暖下肚,此生无憾,恐怕也就这样了。
放下手里的木碗,范老二眯了眯眼睛,餍足的直叹气:“看在这三餐茶饭的面儿上,留下来就不亏!”
颖娘埋头收拾碗筷,没有作声。
不过饶是她也不能否认,保婴堂的茶饭真的不简单。
虽然从昨夜到今早,他们拢共也就吃了两顿饭。
可今儿看似清爽明快实则繁复的早饭已是清而不寒,昨儿夜饭的几道小菜亦是应季应时,能鲜掉人眉毛的虾子烧冬笋、橙光发亮鲜嫩无比饶是打巴掌都不肯放的炒青鱼,再配上一大海碗清淡爽口以青蒜叶子提鲜去腥的萝卜汤,简直就是送饭的榔头。
丫头却瞪了范老二一眼,伸手过来收碗筷的辰光小小声地在他耳边咬牙道:“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明明知道他们这会子正闹心,还要说这种话来扎他们,这当着和尚骂秃头的毛病甚的辰光才能改!
“做甚的做甚的,说话就说话,靠这样近做甚的!”范老二一脸嫌弃地往后缩,说着还一摸耳朵,“咦”了一声:“口水都喷到我耳朵眼里了。”赶紧扯起衣摆来擦手,又歪着脑袋,把招风耳朵夹在肩膀上蹭了又蹭。
眼见丫头又一眼刀劈过来,正要瞪眼睛,不知想到了甚的,就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站了起来劈手夺过丫头手里的碗筷,递到颖娘手里头:“成,我就让你一回,不同你一般见识,反正……”
反正甚的,范老二适时住嘴,没有说下去,只是仰天哈哈大笑了两声。
丫头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反正他们没几天就要分道扬镳了么!
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却偏偏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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