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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大龙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没有娶上媳妇,成俞家三龙的老大难,也是俞世珍的心病。前些年,松柏峪是有名的光棍村,就这几年的功夫,有本事的人自己领回了媳妇。本事不大的,经人说合,也是男大则婚女大则嫁,就留下一个大龙。每当有人为他提亲事,说起他是俞世珍的儿子时,女方就摇头走人。老子连人都敢杀,儿子能好到哪里去?你说世上的事情有啥准?就连那些五类分子们摘帽的摘帽,平反的平反,俞世珍手刃龚爱第的事都多少年了,咋就抹不去呢?不过,俞世珍倒不是很着急,他想的是大龙何时说成亲事,四凤何时许配人家,实在没有合适的,换头亲也行。女儿四凤最小,刚满一十八岁。
媒人来俞世珍家提亲,男方是池家岔池狗娃的儿子。池狗娃当年被慕营长一顿板子打得洗心革面,安分守己,膝下一儿一女,哥哥年龄和二龙相仿,二十不几,妹妹年方十七。因为家在大山深处,姑娘不愿嫁过去,大人张罗着为儿子换亲。听说是池狗娃的儿子,俞世珍的两道眉毛几乎挨在一起,长脸变得更长了:“就是那个专门替人顶兵赚昧良心钱的狗娃子?这人可不咋样!”
“那都是牛年马月的事了。人都有年轻的几天,谁没有一两件让人戳脊背的事?”媒人的话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点到为止。
俞世珍何许人也,他是人精,自然明人不用细提,不再纠缠人家不光彩的过去,“女儿嫁到山窝窝里受穷受累,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个儿女一条心啊,等等再看吧!”
“现在的女娃抢手得很,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别耽误了大龙!明摆着的事,换头亲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没有问题,谁愿意做换头亲呢?”
伶牙利嘴的媒人几句话正中俞世珍的软肋,俞世珍心里打起鼓来:媒人说得也对着呢,曹的大儿子在弟兄姊妹中最受娇惯,却是个顽货,这就叫“偏染的花儿不上色”。不然,咋能拿妹妹换亲呢?如果是二龙、三龙,需要当老人的操这份心吗?四个娃中,三个男娃不管咋说都进过学堂,一直念到不愿念才撂过手的。苦就苦了四凤,没有上过一天学。十一、二岁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换回工分,里里外外、洗洗涮涮又是她娘的好帮手,现在为了大龙的亲事,又要被换到大山深处与人为妻。想到这里,纵然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潸然泪下。
“四凤,大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别人都是重男轻女,我可是重女轻男!大有大的愁肠,你大哥还没有成家,整天在家摔碟子绊碗的使性子。四凤听大一句话,为你哥换回个媳妇,你什么要求大都能答应。”
四凤不说一句话。
俞世珍声音都有些沙哑:“我的好闺女,以大看来,除了地方差一些,其他方面没啥说的。他们家就这么一个独苗,男娃大你不过三两岁,年龄也合适。你想,过门后,什么事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四凤只是哭得泪人一般。
大龙娘在一旁着了忙,“你有完没完,让娃想想再说!”
“池家岔亲戚还要五百元的彩礼呢!”看着俞世珍给女儿做工作的着急劲,媒人突然又撂出这么个要求来。
“岂有此理!他的女儿从山窝里嫁到我们这阳山川道,我的女儿从阳山川道嫁到他们那穷山窝,凭啥要我出彩礼?我的娃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俞世珍被激怒了,长脸拉得更长,嗓门提得更高。
“池家说大龙已经三十岁的人了,长得黑不溜秋胡子八叉的,和他家姑娘相差十二三岁;池家的儿子可是二十不几,和你家四凤相差不过两三岁。将心比,都一理,这事要是换成你,你咋想哩?人家就是冲着松柏峪地方好才来的,你要不乐意就拉倒。我也懒得操这份闲心,跑这份冤枉路,磨这个嘴皮子呢!”媒人的话语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一听这话,俞世珍的长脸又换成笑脸,嗓门低了下来,“事有三温呢,曹再商量嘛!你急啥?事情成与不成,都少不了你的二两茶叶!我已是吃闲饭不管闲事的人了,你是我家二娃子请的媒人,还是让人家定夺,多一少二要人家掏钱呢!”说着,给二龙他娘摆了个眼色。二龙娘立即会意,娃他大不是不答应池家的要求,而是想让二龙出面讨价还价,给自己留下回旋的余地。她心里清楚,这事不能让大龙出面,那个顽货想媳妇想得疯了,这会子啥条件都应承呢。
二龙娘迈动那双三寸金莲,摇摇摆摆,费了好大劲来到俞殿元家。枣红马又停住吃草,机警地扬起脖子。二龙娘刚踏进殿元家的院门就吆喝起来,“二龙,你爸让你回去一趟!”
二龙刚举起盅子,酒未下肚,将酒盅放在炕桌上,“娘!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有啥事哩?”
“你哥的媒人来了,说池家岔亲戚要五百元呢。你爸不肯给这个钱,还在那里磨蹭着,推脱说让你定夺呢。娘只生了你们姊妹四个,哪个不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是娘的乖娃,回去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人家,把亲事定下算啦。你哥都三十岁的人了还单身,娘的心都操碎了。”二龙娘边说边抹眼泪。
“娘,就按你说的办还不行吗?上正斯月的别哭天抹泪,这是在我殿元哥家呢!”二龙起身跟着娘就走,俞殿元也不阻拦。
“兄弟,肘子是娃他妈专门为你留的,没吃一口我也就不劝了。酒才打开没来得及喝,你拿去吧,这是娃专门孝敬你的,让娃的这份孝心在。”殿元说着,酒瓶塞进二龙怀里。二龙推辞不过只得从命,搀扶着娘,走出门来。
殿元急急忙忙跑出院门,手里拿着那包刚拆开的兰州牌香烟,“他二爸,带上你的烟。你应酬多,还要招呼别人呢!”
二龙脸色不悦,“老哥,你咋能这样呢?大正月的我空手来你家,一包烟都带走,你这是看不起我呢!”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人了。
世珍还在和媒人僵持着,各自抱着旱烟锅抽闷烟。二龙进门寒暄了两句就开门见山地说,“大,媒人是曹请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按媒人说的办!”
媒人转怒为喜,翘起了大拇指,“二龙这小伙子一听就是个办大事的。我说老主任,人老了就要服老,公家的当家人退了,自家的掌柜的也要退。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们家在二龙手里要调门户哩!”媒人说完,双脚伸进那黑条绒棉鞋,双手伸进袖筒,忙着去池家岔报讯了。
世珍没想到老二来这一手,一脸不高兴,“你这个败家子,不问个青红皂白胡答应呢!五百个元是猪拱出来的?五百个元干公家事的人不吃不喝挣一年还得是个高工资呢!”
“五百元算我的,行吧?大!账不能算得那样细!不要老想着这是给你未过门的儿媳彩礼,要想着这是给四凤妹妹填箱呢!不要学我曾祖,给我牛家爷一点家产都不分,偏染的花儿不上色,反而成全了牛家!”一席话说得俞世珍不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