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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宗乃道门名派,作息修炼一应契合道门之理。每日傍晚都是宗中弟子集体参与的静坐炼气,而高等级的弟子会在炼气之外配合身法以及内力的修炼,以求精进。不同等级的弟子分别在不同的地界进行修炼,最末一级的弟子们便只占了青莲宗校场外的树林。
这片树林终年葱郁却黑暗,枝叶皆是墨一般的黑绿色,内中散发的草木腥味亦比别处浓重。最末一级的弟子们无人喜欢这里,来此修炼的心情便都是尽早修为精进,好脱了这一级弟子,到更高级别的少年中间换个好地方修行。
然而灭沧澜却是抱着别样的心思。这腥气浓重、阴郁黑暗的树林,于他人而言是憋闷之处,于灭沧澜而言却有世外仙境般的雅致气象。他天生胸中便有一股沉郁而寒冷的气劲,与种种冷寂黑暗之物有莫名的契合和亲切,虽然这股气于他的功体修炼全无助益,不过是胸中郁结的一团废气罢了——至少十几年来是这样。
灭沧澜跟在弟子们最后,前面人撩开的枝叶被不管不顾地松手拉下,左右齐下地拍打在他身上脸上。费心去拨开这些枝叶,灭沧澜自然就慢了些,好容易带了一手的冰凉腥气走出枝叶缠绕的所在,刚踏上林中空地一步便觉眼前一片黑影,愣立一下抬头望去。
眼前人身形俊挺,虽无潘安容貌亦有风流姿气,一袭白紫相间裹有八卦图纹的道袍勾勒如行云流水。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却带飘渺仙气,自是修为高超所带来的年轻之象。
灭沧澜几乎与此人面贴面,于是后退一步颔首行礼道,“金子夜师伯。”
此人正是青莲宗中专责带领全部七级弟子的金子夜,在一辈相连的导师中辈分最末。青莲宗所有教习弟子的导师皆是宗主亲传弟子,可谓桃李芬芳,自家之人管自家之事,名门气象一脉相承。
金子夜墨眉微皱道,“灭沧澜,你何以每次都掉队?连路都懒怠走了么?”
灭沧澜甫一开口,又觉唇齿发痛,面上却是半丝不露,“请师伯原谅,您知道我身形迟钝。”
说话倒是洒脱,想是这通身的缺点被人说了个透,自己倒也无所谓了。金子夜上下打量了一眼灭沧澜,轻轻苦笑一声道,“去跟他们坐在一起吧。”
这些七级弟子们已经席地而坐,潮润草地上的湿气渗入每个人的软丝裤布之中。灭沧澜眼见金子夜手指最远一处,被人群远远抛至其外,只是微微一抿嘴角便走了过去。
身后又传来金子夜正直无波之声,“你炼气连起步都未起,坐在他们中间恐被他们的炼气精华所伤。”
最末一级弟子不过稍稍高于凡人几分,能被此种级别的炼气所伤,岂不就是粗钝一凡人?灭沧澜捻袖轻轻擦去脸边叶泥,便坐在了金子夜善意考虑为他选择的地方。
众弟子皆闭目调息,不久只见黑暗树林中渐渐浮起流水冷雾般的点点光华,自各人天灵之上缓缓腾出。似远如近,若梦若幻,颜色亦有深有浅,似是光打到了暗浮不止的水面上。
金子夜缓缓踱步看视众弟子,手捻发丝的动作是青莲宗中人之常有,自能显出一股飘逸道风来。蓦然停步,金子夜只见眼前少年灵台发出淡淡清光,其炼气精华所腾之气明显比他人清明,使得这一周清气如同一汪池水,以此处为中心旋下荡漾清流。
这少年正是沈明心。闭目凝气之间,他越发显得鹤立鸡群,面貌上笼罩一股别样光彩。
金子夜默默微笑想道,“这沈明心功体进步倒是够快,马上就可以晋为六级弟子了。”
沈明心似感金子夜心中所想,于一片清光雾笼之中半勾唇角。
看视一周,只见众弟子皆平静无恙,安然坐定炼气,金子夜一时放下心来,得了空四下闲望换换心气。冷不丁一转头,但见黑气森森的树林暮雾笼罩一角下,灭沧澜犹自独身坐定,如同被红尘一脚踹开的世外之物。
金子夜一见此景,暗想荒地野草尚能蔓长成群,这少年身上没有一处好处,唯有性子越发的沉默平稳,倒是连荒草尚且不如。心中不由浮起一阵怜悯,金子夜负了手轻轻走近,不用靠近便可知灭沧澜只是端端坐定,全身上下无一丝炼气翻涌,内力更无调动。
“终究只是傻坐么?”金子夜且怜且笑,暗自扶了额角冷笑一声。待欲行使自己教习责任,却想于灭沧澜而言什么教习都实属无益,他功体如废,如何教导也开不了窍。想及此,金子夜心中重心又转到那天资不凡的沈明心身上,转了身想回去看视能让自己心下开阔之人。
转身一瞬,金子夜忽觉有异,被无形之力拽了一般又回过头去。连他亦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反倒用疑惑眼神看定了灭沧澜,那迟钝的少年便是干坐着也似乎感觉不到面前站人,端坐如一座冰冷石像。
“奇怪……”金子夜回想方才一瞬异感,似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刺穿而出弄痛眼瞳,其所在便在灭沧澜身上。再看又毫无异样,不过是别人炼气灭沧澜自是干坐的可笑之景。
金子夜一面摇头转身,一面想起别事,心中微微一凛,又觉荒谬可笑,“怎么可能与他有关联……这孩子不过是个功体如废的可怜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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