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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城城池虽小,四门分布却极有讲究。
伏牛洲毗邻景谕王朝的鹦鹉洲,落叶城作为伏牛洲直面友邦上国南部的第一座城池,在最近两洲界限涪陵渡口的城东门,除了供来往行商歇脚的福客楼外,最多的就是穿梭来往两地的苦工,靠卖脚力过后的底层百姓。
城北相对繁华,单单一座醉花楼就可以说是落叶城的地标建筑了,清水城与落叶城唯一一条相通的车马大道就在城北。
黑夜笼罩中的城西往往更为神秘,这一带经营最多的就是布庄生意,落叶城最大的一家染布坊就在这里,青衣坊。
很多久居城西的普通家庭家里都设有小型的染布作坊,靠的就是帮忙青衣坊加工一些便宜的布匹,做些侵染和漂洗的简单工序。
同和染布坊在众多倚靠青衣坊生活的小作坊中属于比较靠前的那一批,老板是个快年近四十的汉子,祖籍在汀州,年轻时做生意赔了钱不说,还因沾染了官司害的家道中落,父母亡故后远走他乡来到伏牛洲。
好不容易挣了点钱,总算落地生根,还如愿取了婆姨,膝下多了个闺女,小丫头刚满四岁,老来得子。
尽管不是个带把儿的,掌柜的刚开始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只不过在自家小闺女冲着自己笑的那一刻,他那点小心思早就被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妇人总嫌弃自家男人没本事,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也不容他做主,稍有不如意的就骂,男人经历的多看得透,平时也让着她,有了闺女后就更没二话,一心扑在自己闺女身上,每天都乐呵呵的。
不知道的人私下都说薛掌柜怕不是个有受虐倾向的,要不然怎么每天面对着个母老虎还总笑嘻嘻的傻乐呵呢!
知道的人多少看得出些许内幕,那妇人在生了闺女后,最近两年脾气好多了,可能是把部分精力放在了闺女身上的缘故,总之不像以往般凶悍。
房子是薛掌柜来到这两年后从一个老婆子手里买的,那婆子急于出手价格便宜,走的也不是正规渠道,薛同那时候刚来伏牛洲没多久,手里没多少钱,自己心里一合计也就糊里糊涂接过手了。
后来才知道上了当,那婆子竟然是个专做人口贩卖的牙婆,那牙婆刚做了一桩买卖,情急之下怕官府追查,才忙于低价转让的,至于她从哪里弄来的房契,恐怕也只有房子的原主人才能知道了。
双方当时不过是简单的立了个白契,那牙婆子走后,薛同没办法,私下在县府那边塞了点银子,这才在契约上钤盖了官府大印,好不容易才让白契转了红契。
原县府的县丞因抓不到牙婆子,害怕事情泄露出去影响自己来年的考评,不过上天自有报应,后来的那场巫蛊之祸还是让他丢了官帽子。
屋子里边灯火通明,薛同一家三口正围坐桌前吃饭,作坊那边的伙计也都下工各自回家了,院子里除了三三两两晾在杆子上的布匹,就只剩下几口大锅和染缸。
其余已经着色好的布样全在右侧的偏屋里头,温度适宜。
桌子上摆着几碟小菜,荤菜搭配得宜,小丫头坐在妇人身旁吃的满嘴流油,坐对面的掌柜薛同笑的两眼眯成了一条缝,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巾,就要去给自家丫头拭嘴。
那妇人满脸厌恶,伸手拍掉了男人伸过去的左手,自己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白色棉布帕巾,一边给闺女擦嘴一边嘟嘟囔囔,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男人不以为意,放下帕巾,右手夹起一块切得厚薄均匀的肥腻鸡肉放在小丫头面前的碗里,满脸宠溺。
小丫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瞧见自家老爹给自己夹菜,挣扎着就要起身站在凳子上,也要有样学样的伸手去给爹爹夹菜,可惜娇小的身子正被身旁的妇人摁住擦嘴呢,小丫头在三番五次行动无果后,开始摇头晃脑表示抗议。
男人爽朗大笑,一旁的妇人瞪了他一眼。
薛掌柜被自家媳妇瞪了一眼不敢说话,立时止住了笑声。妇人在帮闺女擦完嘴后,将那块帕巾放在一边。
小丫头得了自由立马就要起身,撅着屁股摇摇晃晃的,这把一旁的男人给吓的要死,生怕自家闺女一个不小心栽在桌上,赶忙起身就要去扶。
妇人轻咳了一声,再次将小丫头镇压在凳子上,自己则伸手夹了一块鸡肉放在对面男人的碗里。
男人刚抬起的屁股立马坐下,不敢动弹,只是朝着对面的小丫头一个劲的挤眉弄眼,嘚瑟的很。
小丫头这下可不高兴了,撅着小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圆嘟嘟的小脸气的一鼓一鼓的。
妇人无奈,伸手给闺女夹了块鲜嫩的春笋,小丫头见自己也有,脸上立马乐开了花,小手拿起身边的筷子,努力的伸向那盘春笋炒肉,颤颤巍巍的给娘亲夹了一块,看得对面的男人满脸欣慰。
妇人摸着闺女的脑袋也是满脸宠溺,总算是个有良心的。
小丫头见爹娘高兴的很,心满意足,拿起筷子埋头苦干。
薛掌柜对着自家媳妇会心一笑,妇人翻了个白眼儿,都懒得看他。
妇人对自家丫头宝贝的紧,对他可一直没啥好脸色,男人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靠着自家闺女的福荫庇护,享受片刻的天伦。
小丫头吃的正欢,看不到这边的光景。
妇人吃了几口,放下筷子不满说道:“也不知你怎么想的,明儿全给放工了,不是说好还要给青衣坊那边送布样的吗?”
男人没抬头,夹起碗里的那块鸡肉咬了一口说道:“前几日赶工出货大伙都忙,这会儿都已经上色了,明儿送样布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总得让大家都歇歇。”
妇人冷哼一声,“你倒以为是好心,那些个帮工本来就是靠这个吃饭的,白给一天工钱不说,还得劳累自己,就你这样的,恐怕到了闺女出嫁那天嫁妆都置办不齐。”
掌柜的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闺女,眼神坚定,说道:“真要到了那天,我家月儿出嫁的排场爹爹一定办的风风光光,一定不比这落叶城哪家的小姐差了。”
“你就会说些好听的,可你这老好人的脾气,我怕是指望不上你了。”
妇人依旧埋怨不已,男人只是看着自家那个埋头呼哧呼哧的小丫头,也不说话。
妇人拿筷子敲了敲桌子,说道:“跟你说话呢,听不进去了是吧?”
掌柜的转过头,一脸懵懂的表情。
妇人见他这个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嗓门不由的提高了几分,说道:“我说,你明儿去送布样的时候顺带和青衣坊提提工价,再这样家里怕是饭都要吃不起了!”
男人见她又提这个,显得颇为无奈。
正埋头吃菜的小丫头似乎是感同身受,心有灵犀的抬起来,看着爹爹。
一脸天真的小表情,刚拭干净的小嘴又沾满油腻。
妇人正催促男人该如何去青衣坊加价,没注意这边,男人在这个问题上可不敢不搭理妇人,心有无奈,表面上还是得老老实实的看着自家婆姨。
两人的神情颇像学塾里的先生弟子。
一个恨铁不成钢,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丫头也不知爹爹为啥不看自己,见娘亲那边正说得激动,她自己伸出小手拿起桌边那块白色棉布帕巾,学着娘亲的模样给自己擦了擦嘴,趁两人不注意,双手撑着凳面,屁股顺着凳子腿滑了下去。
稳稳落地。
身形动作很是熟练,看来平时没少练过。
掌柜的那边正挨训呢,不妨自家的小闺女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下了凳子,这会儿正一摇一晃的绕了半个桌子,从薛掌柜的背后绕到了门口那边。
薛同心不在焉,似乎是有些心虚,思忖着这会儿得找自己闺女求救才是。
他眼神一瞟,心下惊骇,座位那边空落落的,哪里还有自家闺女的身影。
掌柜的正自奇怪,刚想转头寻找,却见左眼余光一闪,一个矮小的身影正摇摇晃晃的向着门口那边摸去。
门口那边的台阶上,一个圆嘟嘟的小丫头抬头望着夜空,对着天上的星星眨巴着双眼,水汪汪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一条银河。
掌柜的松了一口气。
妇人好像也发现了不对,见对面自家男人的神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外,瞅见自家闺女此时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就给心疼的不行,起身上前就要把小丫头抱回来。
哪知小丫头倔强的很,死活不愿意回屋。
恍若村口的小白鹅见着了发光的萤火虫,你就算提着它的脖子,它还是要扑棱着翅膀往外跑。
妇人没有办法,回屋拿了块坐垫给小丫头铺上。
掌柜的正托着脑袋看的入神,连自家婆姨插着腰站在一旁都没发觉。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妇人正满脸凶相的看着他,掌柜的心下一沉,完犊子了。
院子斜对台阶的方向,隔着层层染布的某个屋檐下,一个驼背的汉子躲在阴影里,眼神凶厉的看着这边。
也不知道聊了多长时间,烛台上的白蜡已经下去了一大截。
屋子里面黑影一闪一闪,烛火随风摇曳,半开的窗户那边吹来阵阵夜风,正自说话的两人中,男人微微皱眉,起身来到窗户前。
远处的天际夜幕中,划破一道闪电,有道道细微的雷声远远传来。
妇人起身收拾起桌上的碗碟,时不时侧头看向窗外那边。
忽然一阵夜风吹来,烛台上的烛火摇摆几下倏忽熄灭。
屋子里头一片黑暗,院子上头的夜空昏昏沉沉,不久前还满是星光的夜空此刻就像是被罩上了一块黑布,月色不足的前方,连内院里头的光景都瞧不真切。
妇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冲着男人发火,嚷嚷着明知道快要下雨了怎么就不知道及时的关上窗户。
窗台那边矗立着一道黑影,妇人见他还不动作,气的更甚,嘴里骂骂咧咧,伸手欲拉。
还不等妇人转身几步远,一粒烛火悠悠亮起,薛掌柜的在烛台那边合上火折子,一脸疑惑的看向这里。
妇人怔了怔,也是一脸疑惑的神情,一会儿看向窗台,一会儿看向烛台,这两边可是相隔着好几步的距离。
院子里头的大门那边被风吹的嘎吱作响,白日放工的时候,那帮工人离开前就只是轻轻掩上了正门。
这会儿正门被大风一吹,就有要被吹开的迹象。
薛掌柜急忙步出屋子,向着大门那边走去,并未细心留意。
妇人眼见就要大雨滂沱,顾不得还未收拾的餐桌,用男人留在桌前的那块棉布擦了擦手,往屋外走去。
走近一看,台阶那边的坐垫上空落落的,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妇人伸手一摸,坐垫上湿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显然小丫头已离开多时。
夜色里,妇人双手胡乱摸索,呼唤着自家丫头的闺名,“月儿,月儿,不要怕,来娘亲这里,来。。”
无人应答。
妇人有些慌张,呼唤的嗓音开始发颤。
只是几声过后,依旧无人应答。
孤零零的院子里,时不时传来架杆上几绢布匹迎风的哗啦声响,漆黑的夜幕中,风声呼啸,呜呜咽咽。
妇人心里一沉,就要大声呼喊,只是刚要出口,就觉后背一麻,一头栽倒。
漆黑的夜色里,一道黑影闪过,堪堪抱住了即将倒地的妇人,悄无声息。
薛掌柜关紧大门,转身朝内屋走来,虽然夜色漆黑,但自家的院子也不知来来回回走了多少趟,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撞到染缸。
正屋那边,桌上的碗碟一副刚刚才要开始收拾的模样,屋子里头空无一人。
薛同纳闷不已,转头四周看了看,并未见到自家婆姨的身影。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准备收拾起桌子起来。
只是不等下手,薛同就觉得不对劲,下意识的内心一沉,急忙火急火燎的向屋外走去。
那处铺有一块坐垫的台阶上方,也是空无一人。
掌柜的伸手拎起坐垫,一脸茫然。
他站在空荡荡的台阶上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只余有呜呜咽咽的呼啸风声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薛同感觉事情不妙,神色仓皇的转身回屋,一把拽下挂在前厅与里屋门前的那盏灯笼。
他伸手从袖中摸出刚刚用过的火折子,轻轻一吹,火苗亮起。
薛同取下灯罩的那只手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点着,看也不看,提着灯笼就向着院子跑去。
风声呜咽的院子里,薛同提着灯笼左看右看,院子四处的各个角落,左右两排的侧屋,都一一查过,一无所获。
“月儿,月儿,你可别吓爹爹,你在哪啊,出来啊,爹爹输啦,咱不玩捉迷藏了。”
“老婆,老婆,你们在哪,出来啊?”
呼啸的夜风中,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沉闷的雷声,男人惶恐的叫喊声并未传的有多远。
一道闪电在夜空亮起,电光映照下的男人脸色一片苍白。
薛同四处寻找无果,失魂落魄的返身回屋。
男人目光呆滞,像是用光了今晚所有的精气神,浑浊的眼角余光里,恍恍惚惚见到一个人影,正坐在自家的餐桌前。
掌柜的揉了揉眼睛,睁大双眼望去,正是先前自家闺女的座位那里坐着一个....人?
桌前的那道身影浑身邋里邋遢,穿着件破败的棉裘,头发凌乱打着结。
那人正埋头吃着桌上的冷饭,让人看不清面容,后背处有微微隆起,似乎是个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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