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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莫约十几分钟,士官终于带着一脸倦容、边走边打哈欠的医官进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老熟人陆医官,前面发烧就是找陆医官开的汤药剂,现在临时从门诊医官升级为管床医官了。
朱先钎冲着陆医官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这次又要麻烦陆医官了”。
“哎,确实是麻烦,上尉,你都不知道,这次徐州舰上重伤一个,轻伤十二个,这几日可把我给累坏了,刚睡下没半个时辰又被小高叫起来”,陆医官嘴上说个不停,手上倒也不慢,麻利的把朱先钎上下检查了一番。
然后抬起头,擦了擦手,就像开医嘱一样略带正式的向着朱先钎说道:“上尉,你运气不错,那浪人的刀子捅过你胳膊,是个标准的贯穿伤,居然没碰到血管和筋骨,修养个把月就差不多了,因为你胳膊挡了一下,插到胸口的刀刃进去不到三公分,没伤到内脏,刚好又是前面受伤结痂地方,本来结痂里血管就少,更是没什么影响”。
“前面你昏迷了两日,还发高烧,现在烧也退了,说明这身体已经开始恢复了”。
“没想到小小年纪,这左上身到处是伤,不像是个海兵,倒像是个久经战阵的一线陆兵军官。不管怎么说,老陆还是要感谢上尉,如果不是你现场处置得当,咱们战队这次不知道要丢多大的脸、伤亡多少人呢。这军官生涯总是起起伏伏,不可能一帆风顺,你还年轻,后面还有大把机会,至少我们战队上上下下都会记得你的恩情。最近你也不要多想,安心把身体养好才是正道”,陆医官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等陆医官回去之后,朱先钎被陆医官说的心里七上八下,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又爬起来,和边上陪着的高士官聊起天。
原来,当日朱先钎中刀后,边上的众人反应过来,一阵乱枪把浪人井下打的死的不能再死,还误杀了好几个蹲着的暴民。此后不久,赴宴的战队一众高官全体返回,李中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命令锅炉生火,火炮解开炮衣对准码头和边上日本军舰,用着大炮弹压,强行解除了并扣押了码头上日本海兵武装,并且连夜提审了被俘虏的那群暴民,基本判明是广岛暴徒受谣言鼓动,意图冲击大明兵舰,实乃居心叵测。
第二日等礼部常侍郎按期到达后,常侍郎、李中将、驻长崎领事张经方,以及礼部随行官员、战队部分高级军官,与前来交涉的倭国西海常备舰队司令伊东佑亨少将、广岛市松井真实市长,中午赶来的倭国政府政务次官,以及带领的各色官员开了整整一天协商会。
据说会上大明提了大大小小、林林总总数十条要求,什么抓捕逃亡凶手和幕后黑手、惩治弹压不力的当地警察、查封散布谣言的报社、赔偿大明损失、日本政府公开道歉、保护大明在日本外交人员和当地侨民、凶手交由大明处理,还有后续由大明官员到广岛协助调查此案等等,日方也提出来严惩在广岛闹事的海兵,以及在码头上指挥开枪射杀广岛民众的凶手。
迫于大明四艘战舰上16门300毫米重炮黑洞洞的炮口,还有多达数百人的倭国海兵和暴民仍在大明控制下,经过来来回回快五个时辰的争论,最终双方把事件定性为日本暴民冲击大明出访军舰,日方不能马上拍板的,就现场电报来回请示东京方面,最终忍气吞声的同意了大部分条款,后续事项交于大明驻长崎领事张经方处理。
在双方签署协议后当天傍晚,李中将就下令带上查明当天晚上动手伤人的广岛暴民,直接解缆出港直奔北面的下关出海口而去。
“这一次徐州战队亡三人,重伤四人,包括上尉您,还有三十二人受伤,倭国方面当场被射杀27人,包括刺伤您的那个浪人,重伤的后面陆陆续续又死了9个”,说到这,高士官很是解气。
“幸亏上尉您现场指挥得当,把现场暴民和倭国海兵给拘束住了,不然后面李中将回来真不好处理此事。不过,听说协议上也同意了由大明调查是否有防卫过当之处,尽管舰上兄弟们很是不愤,上尉您还是要多多考虑一二”,高士官吞吞吐吐的说道。
该来的还是会来,朱先钎叹了口气,又和高士官闲聊了几句,感觉心神消耗极大,不知不觉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朱先钎在高士官帮助下,吃了点早饭,感觉精神略好,还准备出门转转,高士官面带难色的说道,上官要求上尉不要出门,先在医务室里面好好休息,有什么情况等回国再处理,朱先钎顿时明白被软禁了,倒也没为难高士官,继续回到病床上,闭目休息,脑子里复盘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逾越之事,小人物做的再好也还是小人物,随时都会被当成替罪羊给扔出来,只有势力大了、能力强了才是真正的王道。
到了下午,李定国中将带人过来一趟,亲切慰问了朱先钎上尉的病情,高度评价了朱先钎在事发时的英勇表现,众人都以为是个流程化的慰问,结果李中将临走之前,屏退陪同诸人,留在医务室里与朱先钎进行了一次深入彻底、触及灵魂的交流。
等众人一走,李中将顿时脸色一沉,压抑着怒气对朱先钎说道:“远洋,你知道这次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下官不知,下官只是按照大明海兵条例从事”,朱先钎眨巴着眼睛,假装一无所知。
“你啊你啊,枉你还是海兵军官中的年轻俊杰,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呢”,李定国还是黑着个脸,接着说道:“本来倭国方面对朝鲜就有狼子野心,这次出访目的你也是知道的。所谓炮舰外交,不就是通过武力威慑,然后威逼对方谈判让步,这威慑一旦撕破脸就不是威慑了。原本常侍郎在东京谈的占上风,倭国方面故意外泄谈判内容,想通过国内民意来压我们。你倒好,自己上杆子跳起来弹压暴乱,把这好好的局面搅得一团糟,你看这次日方同意了大部分条款,未尝不是为后面反驳朝鲜问题铺垫”。
“还有,处理暴乱这个事,徐州战队里面不是有各个值星官么,让他们处理不就行了,你何苦去趟这个浑水。你在海兵的起点很高,平常只要按部就班不出事,后面再下放到水师锻炼几年,将来未尝不是个优秀的海兵舰长。平常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这次行事如此孟浪,想起来挑头呢”?
看李中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朱先钎无奈的回道:“下官也知道,这种事出头的终究不会有个好下场。不过下官当时也想过,如果大家伙都是扯皮不担责任,这丢的就不是个人的前途,整个海兵的脸面往哪搁呀。况且当时还有不少海兵在码头上,我要是不挑头,迟疑一会,兄弟们估计死伤要多不少,他们命也是命啊”。
“远洋也不要有多大的思想包袱,天塌下来还有我们这些老家伙顶着,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小字辈出来顶缸。作为这次出访的大明海兵指挥官,我回去会自请处分的,尤其是这领导责任和军纪松懈,出事时候战队里面居然没有一个高级军官坐镇,这都是我的问题。你只不过是个按照条例执行任务的现场指挥官,程序方面没有错,后面给你补个授权,回去处理有什么问题先过我这一关”,李中将到是还有点海兵将领的担当,没有推三委四,语气也缓和下来了。
看到朱先钎欲言又止,他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在维护大明海兵荣誉方面,远洋做的很好,一支部队,如果没了敢于担当的勇气,那离溃败也就不远了。你勇于担责,关键时候能站的出来,很有昔年大明海上健儿的风格,我很满意,整个事情处理都有章可循,让人挑不出刺,唯一一个问题是最后你下手太狠了,平常时期,一次就杀了三十多人,估计倭国方面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个你还要有准备。按照条例和海兵大学堂课本上的反暴乱内容,严格来说你处理的没错,但是按照当时实际情况,完全可以控制伤亡范围。擒贼先擒王,先观察局势,控制住现场首脑,然后围而不打,用威压人即可。毕竟是年轻人,光读书本能现场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我回去也会帮你顶着,不是因为你姓朱,而是你为人处世灵活,杀伐决断,关键时候能顶的起来,是新一代将来难得的将才。我们都是风帆时代的老家伙了,海战新战术新技术层出不穷,我们这些老家伙很多观念已经赶不上趟,好多人早就该退休了”。
李中将讲到此,也有点兴致阑珊,叹了口气,不知道再说些啥了,朱先钎感激的说道:“不管后面怎么处理,将军能推心置腹的和远洋说这些,教远洋做人做事方法,已经感激不尽了”。
李中将摆摆手,回道:“为将者当礼义仁智信并重,其实最难做到的就是仁,应有仁而不忍人,说的是三重意思,一是遇事须以大局为重,一旦发现危害到大局的祸患,应当收起自己的仁心,当杀就杀,决不可优柔寡断;二是为将者对部曲不能光有仁,关键时刻就是死再多的人也要顶得上去,不能有妇人之仁;三是对敌要有仁,杀是手段,不是目的,达到目的杀一人活万人,此乃为上将军”。
朱先钎点头受教,深以为然。
殊不知,日本报纸已经把这次暴乱称为“广岛事变”,死在码头上的暴民被尊为广岛三十七义士,与德川幕府时期的赤穗四十七义士并列,估计若干年后又会变成广岛一个新景点,就是可怜朱先钎在倭国报纸中已经变成终究会被天诛的小人吉良义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