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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行到半路,许宣突然停下,沉着脸冷冷开口:“清风。”
清风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应道:“宫上……”
“我瞧你最近是太闲了,”许宣声音冷的像带着冰碴子,“明日送药回来,去将库里的药材拿出来晒晒。”
清风睁大眼睛:“啊?是全部吗?”
许宣唇边有完美的微笑,反问他:“不然呢?”
清风懊恼地低下了头。
许宣再转了转目光,看向冷凝,见冷凝羞涩低头,便是眉心一皱,正欲开口,药师宫内却突然传来阵阵浑厚连绵的钟声,震得人心神不宁。
许宣神色严肃:“宫中出事了!”
有弟子从远方跑来,对许宣大喊:“宫上,大事不好,有人潜入宫中欲行不轨!”
许宣脸色更是一变,首先便往丹药房而去。
清风同冷凝连忙神色紧张地跟上。
奇怪的是,到了药室,许宣却发现名贵的药材不仅一样不少,似是反而变多了。
清风拿了账本仔细对过后,道:“宫上,好像是上次被盗的药材全都回来了……”
许宣若有所思,对清风和冷凝说:“你们留在这里再清点一下,唤些断阳宗的弟子来守着,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说罢,便疾步出了门,待经过自己漆黑一片的房间时,许宣站定脚步,狐疑地看了片刻。
宫中之人皆知道他怕黑,不仅药师宫里灯火通明,他房里的灯,也是向来不灭的……
许宣伸手,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闭着眼睛侧耳一听,发现呼吸声十分细微,心中安定,他睁开眼,按照记忆走向烛台,拿起一旁的火折子,却迟迟不点,忽地轻描淡写说道:“听你气息,是个姑娘?”
那呼吸声便蓦地粗重起来,许宣觉得有些好笑,出声续道:“若你以为呼吸声沉重,我便听不出来,那你也太小瞧我了。”
房间角落,有一轻柔婉转的女声响起:“我是逼不得已才躲进你房间的。”
“不得已?”许宣冷笑两声,“能够躲开重重守卫前来还药,怎么便出不去了?你恐怕是另有打算吧。”
那女声有些迟疑:“我……我……我迷路了!”
许宣差点呛着:“迷路?那天见你与齐霄交手,倒是张扬。若齐霄知道他的对手竟如此迷糊,怕又是要吐不少血。”
那声音半晌未说话,只见黑暗中潜伏的,却并非许宣所认为的小青,而是白夭夭。此时见许宣误会,她也不解释,想着若是能化解药师宫和小青之间的矛盾,也是好的。片刻后,她才说:“待人少点,我会从你房间离开的。”
许宣淡淡讽刺道:“我以为当妖的都有些本事。”
白夭夭不服气:“要我展示给你看吗?”
展示?她当自己是卖艺的吗?许宣不太喜欢和低智之人交流,一时觉得有些头痛:“若你想低调出去,最好还是安静点吧。咱们约法三章,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若是要找齐霄麻烦,便去伏魔山庄。”
白夭夭皱眉:“你要将齐霄赶出药师宫?这不是有违行医之德?”
许宣啧啧两声:“他身上可没半分值钱东西,药师宫救活他性命,已是仁至义尽。”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贪财,白夭夭一时倒也无话可说,只能讽了句:“你倒是坦诚!”
许宣不搭理她,想点燃房中灯火,可火折子刚是一晃,便被欺身而来的白夭夭一把握住,一时两人间靠的极尽,在黑暗中也是呼吸可闻。
许宣却不觉得这气氛有多么旖旎,只缓缓转过头,收起火折子道:“不愿点灯?倒是奇怪。哦,对了,你绝对不能从我房里出去。”
白夭夭颔首:“你放心,我绝不会牵累于你。”
许宣“呵呵”一笑:“这位姑娘,你怕是放错重点了。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大大影响了我的声誉。我可是药师宫宫上许宣,断不想这事被外人拿去大做文章,导致我身价的大大跌落。”
白夭夭为他的“歪理”怔愣片刻,千年时光,她倒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厚颜无耻”说的这么有道理的,最后嘟哝了一句:“我以为你考虑的是我的名声。”
许宣傲娇地笑了一声:“你有名声吗?跟我摆在一起,只是提高了你的江湖地位。”
白夭夭还要反驳,却听到外面传来清风的声音:“宫上,宫上你在吗?”说完便贴耳于门上仔细听着。
许宣和白夭夭立马收声,紧张地看向门外,直到听到清风大喊着离去:“奇怪,房里也没人,宫上上哪儿去了。”
听得他脚步远去,许宣于黑暗中对近在咫尺的白夭夭说:“你赶紧离开,看在你还药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
白夭夭弱弱开口:“那你得帮我指路,万一我又迷路了……”
许宣讽刺道:“呵呵,你干脆让我直接带你出去好了。”
白夭夭还没想到该怎么回话,窗外便又响起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清风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妖就在宫上房中!宫上从不熄灯,但分明房内有呼吸声!”
随后是齐霄的声音:“你们守在房外,我来收了她!”
许宣神色一凛,转身打开房中地道,将白夭夭一把推进去:“幸好当时师父在房内修了这条密道,不然我的清誉可就毁了。你快走吧,这密道恰好能通往宫外,你要是还能迷路,便回来找我看看脑子吧,不过请走大门。”
白夭夭有些怔愣,片刻后才问:“对一个三番四次与药师宫作对的人,宫上也愿意一视同仁吗?”
许宣见她一直不走,真是心急火燎:“基本上这只是客套话,你可莫当真。”说完,把地道一合,一抖衣服翩然坐下,对上用法杖破门而入的齐霄时,神色是十足的悠然。
齐霄用火折子照亮屋中,举目巡视见只有许宣一人,霎时便是愣住。
许宣却摇了摇头,颇有责怪之意:“你性子如此急躁,要不再给你开两幅清热泻火的药?”边说边站起身,走到门口,见门被齐霄打出一个洞来,更是心疼地“啧啧”两声,“齐霄少侠,你连诊费都给不起,眼下又欠下一扇门钱,这可如何是好,我实在替你感到担忧。”
齐霄语塞,眼睁睁看着他信步走到庭中,对宋师兄说:“传令下去,撤去各方守卫,让大家早些休息。”
宋师兄迟疑:“宫上,有人擅闯宫中……”
“哦,”许宣摆手,“这事我已经查明,上次被盗的草药已经悉数奉还,既然她有心化解,我们药师宫好歹在江湖上有头有脸,无需再得理不饶人了。”
听得是来还草药的,一时众弟子议论纷纷。
宋师兄见状,忙出声安抚:“大家听宫上安排,快回去休息吧。”众弟子散去,宋师兄也向许宣拱手之后离开。
倒是齐霄,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着许宣,摸着下巴道:“我忽然发现你这个人很是特别。”
许宣颇为自矜,微笑道:“你现在才发现,未免也太过迟钝了。”
齐霄唇角噙了分不羁笑意:“那妖怪是你故意放走的?”
“是又如何?”许宣整理了下衣服下摆,越过齐霄,径直往房里走。
齐霄神色变冷,看着他背影的目光更是不认可:“我看错你了。”他本以为许宣也是同他一般嫉恶如仇的,哪怕上次许宣不许自己去追小青,他都以为是许宣一时心软,毕竟他虽然嘴不饶人,心地却是很好,但和自己对妖的看法是大体一致的。可如今妖都潜到这药师宫来了,就在他房里,大好收妖除恶的机会,他却故意将妖放走,连一丝对妖的惧怕或是憎恶都没有……再不是“心软”二字可以解释的了。
而是许宣根本就不认为人妖殊途!
许宣听到他话,却脚步未顿,回到房间便关上了房门。
齐霄见其随后点燃灯,窗纸上印出他悠闲自得坐下的身影,捏了捏拳头便愤然而去。
2
许宣是夜做了个梦。
一个从他记事以来已经做了不下千遍的梦。
梦是一些很琐碎的片段,但都是有关于一个白衣女子。
印象最深的场景,是她站在满树的桃花下,微风拂过,带动她衣袖翩跹,飘然若仙。
可是无论如何,她都只得一个模糊的身影,无论他多么努力想要靠近,都看不清她的面容……
此次又是如此,她背对着他,撑了把红色的油纸伞,静静立在茫茫大雪之中,他走上前,想触碰她肩将她转过身来,药师宫内却突然响起晨钟声声,眼前女子的身影便在他指尖成空。
许宣睁开眼,想起梦中女子,只觉十分惆怅。
呆然片刻,他方起身,窗外晨光微亮,他推开房门,一阵晨风卷着花瓣自面前飞过。他既想起昨夜梦中满树繁花下的白衣女子,亦念起他师父冷回春。
向来冷漠刻毒的薄唇轻启,却是十分的怅然若失:“转眼,已是三年了。”
药师宫祠堂。
许宣率全宫上下为药师宫创立者——冷回春祭奠。
他领着排列整齐的药师宫弟子向冷回春高高在上的牌位深深拜了三拜后,恭敬说道:“弟子许宣,三年来谨遵恩师遗训,恪守医者正道,主持药师宫内外,不敢存半点侥幸怠慢。幸得恩师庇佑,药师宫上下一心,无愧于心,无愧于民,悬壶济世,心存天下。”
许宣想起幼时冷回春悉心教导的场景,和关怀备至的慈爱目光,一时心痛不已,因而起身后,他抛下众人,远远地独行在前,不愿言语。
直到冷凝于身后唤他:“师兄。”
他才止住步子回眸:“冷凝,你怎么面色通红,可是染了风寒?”
冷凝闻言,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倒是清风解围:“宫上,是方才诸位师兄弟在说,今日山下是桃花节,大家给老宫主守丧已是三年未曾去临安府游玩,便想带大小姐去逛逛这桃花节,但大小姐说要先问过你才去,怕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许宣神色温柔地看向冷凝:“想到山下去?”
冷凝轻轻点头,又紧张地看向许宣,没想到许宣却是展颜一笑,道:“原是我疏忽了,既然今日恰逢桃花节,那大家便一同下山看看吧。”
众人皆是大笑欢呼。
许宣笑笑,又问冷凝:“你在宫中闲来无聊,打算去山下看桃花。不过就是这样,为何不直与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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