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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皓走过碧血黄沙,也经历过枪林弹雨,明白战争对女性和孩童来说意味着什么。然而,当亲历者与自己息息相关、彼此间有了层层羁绊的时候,他依然紧张得屏住呼吸。
扣子被扣到最上面那一颗,军装也再次穿戴整齐,一双素手却流连于男人的胸膛,迟迟舍不得离开。
回忆起曾经的软弱与彷徨,宋琳似乎也不再坚强,反而需要从他身上汲取无形的力量:“我知道自己其实没有选择,只能嫁给酋长。可他年纪大了,新婚之夜又喝多了酒,死在婚床上,这种事情谁又能料到?”
李正皓大概能够猜出发生了什么,悬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下,却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后来我还是被卖到了北高加索。”
第二次车臣战争后期,北高加索地区建立了全球最大、最红火的奴隶市场,成千上万的人口被当成货物贩卖,用以获取战争中大量消耗的金钱。
她自嘲地笑起来,总结道:“酋长有十几个儿子,分家时闹得不可开交,唯一一致的意见,是把我当成异教徒处理掉。所以,陪人睡觉无法解决问题,只能催生懒惰和自以为是,你说对不对?”
李正皓想到那背脊上层层叠叠的伤疤,心中一阵抽痛:“八杉女士呢?她不知道这些事吗?”
“当年哈马斯与法塔赫决裂,取得了加沙地带的控制权,‘八杉女士’和巴解组织在约旦河西岸,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上忙。”
沉吟片刻,他叹道:“所以你后来又参加了南奥塞梯战争?”
宋琳身上那些弹孔都有来历,2008年俄罗斯与格鲁吉亚发生局部冲突,战争地点恰是位于高加索地区的南奥塞梯。
女人抬手将发梢挽至耳后,满脸鄙夷:“半个月,死了64个俄罗斯人——这不是战争,是屠杀。”
李正皓只在西亚北非活动过,对北高加索地区的情况不甚了解,听到这里根本无从反驳。宋琳的过往太丰富,就像一本厚厚的书,没翻到下一页,永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还想继续问下去,却惊讶地意识到思路已经被带偏,全然忘了自己是来执行调查任务的。
抹了把脸,李正皓正色道:“如果你不是‘燕子’,是否跟林东权发生关系又有什么区别?”
宋琳表情有些许无奈,面对咄咄逼人的追问,却又不得不老实作答:“这只是一种试探,看他究竟是不是真心投靠北朝鲜、忠实于张英洙。更何况,我手里握着他们林家的三条命,对此人不得不防。”
李正皓皱眉:“明知道被‘害死’了三个亲人,林东权又怎么可能放下芥蒂,对你敞开心扉?”
“不,我们刚到朝鲜来的时候,林镇宽还没死。”宋琳耐心解释,“我与他一路同行,又及时出手保住了那对母女的性命,按理说林东权不应该戒备至此。”
“那又怎样?”他反驳道,“就算不恨你,也绝对没有理由喜欢你……或者跟你发生关系。”
最后这句话,李正皓说得咬牙切齿,口气里泛着浓浓的酸意,失了一贯的冷静和风度。
宋琳却仿佛没有发现一样,直着眼睛摇摇头:“你不懂,我们偷渡三八线,翻山越岭来到朝鲜,又想方设法地见到张英洙,这其中经历了太多。”
闻言,男人本能地将手握成拳头,于无声处默默用力,骨节隐约泛白。
“在朝鲜,林东权被保护得极为严密——刚才那间房虽然看似不起眼,但周边的电磁辐射频率高得惊人,有很多隐藏的监控设备;楼上楼下的邻居,我一个也没见过,即便偶尔有人出入,也都是监视班派来的。”
李正皓强迫自己把思路拉回来,明白了她刚才阻止自己安装窃听器的原因,同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可你说张英洙局长很信任他?”
“至少表面上如此。”迟疑片刻后,宋琳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妥协道,“我其实不想说这些。劳动党高层内斗太严重,无论张英洙有什么打算、或成或败,最终都会对别人造成影响。”
“防范一切风险、实施对内监管是我的本职工作……”
女人用指腹轻抵住他的唇瓣,将剩下来的一番陈词堵住:“‘八杉女士’如今在中国治病,将来很可能定居北京;巴解组织和国防委员会的协议到期之后,我也会离开朝鲜;林东权毕竟是韩国人,国家情报院不会不管他。只有你,是要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的。”
李正皓以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沉重语气说:“朝鲜是我的祖国,劳动党是我的信仰,我愿意为之付出所有。”
宋琳眯起眼睛,将他细细打量一番,最终果断道:“走吧,给你看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