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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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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业并非太难,只是单独一人总是比较慢,加上自己希望能尽善,待得铺好青蒿之时,天色也暗了。

轻拭手里污渍,正打算将东西收拾干净,有人上门来了。

“青衣,你还在干什么啊?”纪渊一踏进门,劈头就嚷道。

“我……”在做平常做的事啊。

他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哇哇,你还在工作啊?别做了啦!快点快点,再不快点要来不及了。”她边说边跳脚,频频往门外瞧去。

“咦?”他困惑应声。什么来不及?

“你别磨蹭了,来来来。”她绕到他身旁,把他那些什么木杵石碗全都从他手俚拿下,随意摆放在桌上。“快点!快点嘛!”她拉着他出门。

“什么事?”他不明白地问道。

“你还问我?”纪渊挤眉弄眼的。“你记不记得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他反应不过来,只能跟着她走。

走出小巷弄,赫见城中最大的一条开道大街,处处挂着大红色的显眼灯笼,两旁买卖摊子绵延到长街的另一头,人潮成群移动聚集,喧哗热烈,端得一片欢欣鼓舞的气氛,好不热闹!

他吃了一惊。

“你想起来没?”她笑意朗朗。

“啊……是中秋。”望着高挂夜空那皎洁的圆月,他片刻领悟,原来已经过节了。

“中秋?好吧,也没错啦。”纪渊的回答却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瞅瞅天色,道:“时候好像还没到,手脚快些,咱们可以先到处绕绕,你不要跟丢喔!”她笑着朝他招手。

睇着前方拥挤钻动的万头,他面露犹豫,她索性扯住他的袖子,一同闯进汹涌人潮当中。

永昌城向来有一定规模的夜市,但场面如此繁华,却是难得一见的。许是因为中秋,又或者拜皇亲国戚来此游玩之赐。

商店贩卖新酒,重新布置门前的彩楼,户限为穿,大家争登酒楼举杯赏月,丝竹管弦并作,歌风舞佾。里巷儿童玩耍,整个市集哄然热烈,人马杂沓。

琳琅满目的商物,吃、喝、玩、乐样样皆具;衣帽扇帐、鱼牛猪羊、糕点香茗、花卉盆景、时令果品,所有能够想得到的铺席应有尽有。那边孝义坊卖团子,秦安坊卖十色汤圆,市东坊卖泡螺滴酥,太平坊卖糖果,风味小吃惹人垂涎三尺不止。

司徒青衣艰困地跟着纪渊,只觉自己快被四周包围的群众给灭顶,幸是她突然停下,他才得以喘气。

“青衣,你饿不饿?”她回首发问的同时,也塞给他一个油纸包的夹肉烧饼。“趁热快些吃喔,凉了就只剩一半好吃了;还有,蜜饯、糖栗、甜柑,你吃不饱的话这里很多很多喔。”小小地展示一下自己怀里的战果。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他都没瞧见啊!

司徒青衣错愕,没休息多久又让她给拉着继续往前挤。

“等一下……”怎么感觉人好像愈来愈多。

“不能等啦!不然会错过喔!”她头也没回呼喊着。

错过?

“你究竟是……要去哪里?”他困难问。

“是秘密,是惊喜。到了就知道啦!”她昂首畅笑。

“什么?”太吵了,他没听清楚。

“跟我定就对了啦。”挤挤挤,挤出生天。

好下容易穿过密密麻麻的开道大街,来到河岸旁,她对司徒青衣道:

“对了,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喔。”很快地往几家店面走云。

拿着一堆吃食站立在原地,司徒青衣好半晌才回神过来。也不晓得她的用意,只好依言耐心等候着。

几艘画舫游船在河边来去,锦旗飘扬,传递笙萧,他望向水中明月,皎洁若白玉细致,份外清华:仰头观看,尚有亮点缀饰,晶晶灿烂。

星于烁烁,他也曾这般望见的啊……像是有什么东西闪过脑海里,他一愣。

不及想个仔细,旁边传来喧闹,他看过去。

只见几名醉汉围着两个少年大声叫嚣,其中一个少年好像还有点儿眼熟……司徒青衣眯起眸子,很用力地看着。

“……啊。”是……纪渊的弟弟啊。他见过几次的。

正欲上前,就听纪五弟对着醉汉们喊道:

“我说了没偷钱就没偷钱!你们少故意栽赃嫁祸!”

几个高头大马的汉子吃吃地笑起来,道:

“咱们愿意相信啊,只要你们给咱们搜搜身,嘿嘿嘿……”一脸滢相。

“看就看!有啥子了不起!”纪五弟二话不说拉开自己衣襟,露出只有骨头也并无长毛的胸膛,上头还有两朵小小的粉色圆点。“这样可以了吧?”因为太丢脸,所以很快收起。

“谁说要看你侞臭末干了?咱们是要看你身后那个小姑娘的!”醉汉恶狠狠地对着他磨牙。

“你眼睛有毛病是不是?他分明就是个男的!”纪五弟说得有些心虚,他瞄着给自己护在身后作男装打扮的无名少年,那张好漂亮好漂亮──漂亮到快要变成好恐怖的脸蛋,真的是……男的?有点点可惜耶……

他咽了咽口水,侧首小声问道:

“虽然咱们萍水相逢,但现下一同倒楣,你告诉我,你是男是女?”

那无名少年美丽的眸瞳冷冷瞪住他,只是保持沉默。

“啊,你该不会是哑巴吧?”纪五弟完全不会察言观色。

一旁醉汉不甘寂寞,鼓噪起来:

“是男是女都好!先让大爷扒开衣服瞧瞧!”就要动手。

“不行──”纪五弟双臂一举作势挡住。

“纪……纪渊的弟弟。”

一个声音温和地响起,正是司徒青衣。他快步插进醉汉面前,以后背挡住对方,向纪五弟微微笑道:

“真巧。”

纪五弟瞪突眼睛。

“小裁缝?”有够不巧。

“啊……”好像有股火光在烧着自己后脑,司徒青衣额边冒汗,依然笑道:“看来,我们都不记得对方的名字。”

纪五弟压低声量,提醒他:

“你干什么?想逞英雄啊?凭你?”再不走开,等会儿被打到天上乱飞。

“我是想,我在这里,你们两个或许可以先走……”他对纪五弟和无名少年道。带有酒味的气息愈来愈急促,像是……围靠过来了。

纪五弟大翻白眼。

“怎么走?你想代咱们挨揍──闪开!”他突地推了司徒青衣一把,醉汉的拳头也恰恰挥下来,惊险避过。“强欺弱、多欺少,要不要脸啊你们!”顺势抓起司徒青衣抱着的吃食,一古脑儿地丢过去,砸得几个醉汉满头油黏。

“啊,那些是纪渊的……”司徒青衣想要挽救。

“姊姊的?”纪五弟瞠目一呆,哇哇大叫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完了完了!小裁缝,别说那是我丢的,也别说遇见过我。快跑!”转身拉着无名少年,就要拔腿狂奔,却差点一头撞上人。

“哇!你怎么在这儿?”返回的纪渊奇问,两只手掌刚巧钳住他的脑袋瓜,没让他冲过来。

“喝!真的出现了!”纪五弟大为惊吓,捂着自己额头,赶紧连连退三步,将始终没出过声的无名少年推到前面,方便自己藏身。

“你是看到鬼啊!”好歹姊弟一场,不必这样吧?纪渊转首问向司徒青衣:“怎么啦?你们全都站这儿做啥?”

“这……”怎么解释才好?

“不要无视于咱们!”数个闹事醉汉再也忍受不了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忽略,咆哮一声,汹涌上前。

“哇哇,做什么啊?”她连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啊!

见对方气势翻腾,但脚步明显因酒醉而虚浮不稳,她躲开扑来的厚掌,俐落一个侧腿,绊倒最前头的汉子,让他正面趴地,跌个难看的狗吃屎。

后面的人来不及停住反应,只听叩叩叩几声,也都全部跌成一团。

“这些家伙脑袋里是空的啊?不然怎么会是这样的声音?”她拚命忍住笑,回身抓起司徒青衣的手,道:“咱们快走。”

“可是,你弟弟……”他不安地望着混乱的旁边。

“别管他们,他自有办法逃跑的!”她眨眨眼,调皮吐舌道:“再不走,就得收烂摊子喽。”她才不要咧。

语毕,她立刻快跑起来,带着他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巷,踏出城外,离开人群,往附近一座小山丘上去。

“纪……纪渊……”他人高腿长,步伐也比她大,但速度和耐力却是差她一大截,喘道:“你要去哪儿……”愈往山里走去,许多记忆就愈鲜明起来。

这个小山丘他幼时常来,再往西面走去有条清澈的溪流,他会在那里练习祖父给他的功课,只要一被同学欺负,他也是躲到那里。

那是他和纪渊初见结拜的地方……迷路的事情,也是在这座山丘里……是为了……

“嘿嘿……到了到了啦!”她爽朗地笑开,终于站定在一个地方。“青衣,你瞧,下面的万家灯火好不好看啊?”她指着高低落差的城镇街道,两人居高临下,喧腾鼎沸已经是些许远了。

“你……”他顺了气,正开口要问,却被一阵冲天的破空声响截断。

只见一小枚火球由城北方向往上射出,拖着金黄色的尾巴,直直冲穿云天,在到达某个高度的时候,匆而爆开变成璀璨绚丽的巨大星花,光辉粲焕,燃焰雄壮开阔,似远似近,彷佛即将落下的花雨,令人赞叹不绝。

花雨满满布于宛如黑色绸缎的夜空,美丽非凡。

“哇,刚刚好啊!青衣青衣,瞧见没?瞧见没?”纪渊兴奋地指着,接着又是好几发烟火连续射出,教观者目不暇给。“有颜色的星星啊!”她眉开眼笑,像个孩子般开心地拍手。

“我要摘星星送给你啊!”

蓦地,和她八岁那年稚气的脸庞重叠。

对了……对了……那时候,她是因为要摘星星送给他,所以才在深夜强拉他上山的。

几乎相同的情境宛如昨日,令司徒青衣回忆起往事。

“你……是为了要让我看这个?”他轻声问。

“是呀!城里太乱太杂又太多人了,这儿景致好又安静,你一定比较喜欢的。”

纪渊点头笑道,忽然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握着他的手,心里好惊,故作镇定地悄悄放开,才继续道:

“这种烟火,我只有以前去京城时才见过呢,这会儿听说会在中秋放来给王爷看,所以我才赶快找个好地方和你一起欣赏的啊!”手心里都是他残余的温度,她偷偷握拳,这样可以留得久一些。

“因为我生辰吗?”他又道,嗓音温温的。

“啊,你终于想起来啦!”她双眼一亮,哈哈笑着。“你每回都不记得自个儿的生辰,真奇怪,明明就跟中秋同一日啊。”算了,他连中秋到了也不晓得呢。

“是啊,跟中秋同一日。”未认识她前,他不曾过生辰。那一年,她问了他的八字,然后三更半夜把他带来这里,说要摘星星送给他,庆贺他的生辰。

那个乌漆漆的夜晚,薄风冷凉,黑影幢幢,纪渊爬到树上,一直朝夜空伸出双手,甚至丢掷小石,拚命跳脚,看能不能打落闪耀的银点,让他带回。

结果,他们迷路了。除了微弱的星光陪伴,就只剩纪渊努力又结巴的安慰。

“对了对了,我还买了这个喔。”就是刚刚跑去买的。

纪渊从怀中掏出两张纸片,上绘有月偏照菩萨,下绘有月轮桂殿,有一兔人立捣药于其中,相当别致。

“这叫作月光纸,是专门拿来祭月用的,等咱们拜完,将月光纸焚烧,就可以有保佑喔。你之前不是无缘无故被贼砍吗?要拜拜烧烧保佑一下啦。”她伸手将其中一张纸片递给他。

司徒青衣的视线,落在她端正的面貌。

她总说他小时天真,真正天真的人,是她吧。

人们总是会因为岁月而有所成长改变,只有她,心地纯正,性情率直,不论是要摘星送他,点袕照顾他,或者带他来看烟火……其实,全部都是同样的。

在光陰流动之中,一切都如他们初识那刻。

他真的不是一个人啊……

被无言盯视,纪渊心跳七上八下,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烟火的错?月光纸的错?啊啊,一定是夹肉烧饼的错啦……

忽地,他温和道:

“纪渊,我前些日子曾说你不懂考虑他人,那只是气话,对不住。”

“啊?”她蹙眉认真地想了想,才道:“哈哈哈,你有说过哦?什么时候的事啊?不用再提了啦。”

她豁达豪迈,从来不记隔夜仇,这一点,他也是知晓的。

“谢谢你帮我庆贺生辰。”他缓缓露出笑。

那笑,相当相当地温柔。

昏暗的天色,远处的烟火将之稍微照亮。

他又笑了……完了,她好高兴喔!

纪渊凝神注视着他清秀的脸容,几乎目不转睛了。他绝对不是世上长相最好看的人,但他的笑容却是她所最渴望看到的。

迷了眼,昏了头,距离太近,情不自禁,她凑唇在他柔软的面颊印上一吻。

这个举动,却让两人都在刹那错愕地震愣住。

沉默自彼此间蔓延,他们四目相望,却无言以对。

良久良久,他狼狈又困扰地问:

“这……这是你的玩笑吗?”

闻言,她原是想打个哈哈混过去,但是真的太难了。笑没两声,她旋即哭丧个脸,彷佛做了什么不应该的坏事,呐呐道:

“青衣,如果……我说不是的话,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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