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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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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吻,彷佛蜻蜒点水。全\本/小\说/网

轻巧熨落他的面颊,他只有接触之感,而后心里只是充满错愕与震撼。

那时候,她清湛的双眸盈盈,烟火洒落天际,他隐约望见她面容酡红,比手划脚地对自己诉说情意。

忆不起自己当时的表情,只记得,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司徒师傅,我要的,不是这种颜色。”男人的嗓音压得极低,那几匹花布他只看了一眼。

司徒青衣不意外,这已经是这位客人第三次的拒绝。

色彩原形分“正色”和“问色”。青、赤、黄、白、黑为“五方正色”;绿、红、碧、紫、骝黄为“五方间色”。经过长久发展,在蓬勃近代,染色技术更得到空前进步,不仅配色,拼色,衍生得更为广泛,以天地、山水、动物、植物等自然色彩,深浅浓淡结合之后,已经可配得色调七百零四色。

这么许多的选择,却仍是达不到客人的需要,他不明白,也曾殷切询问,但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句:

“我要最特别的颜色。”

能试的方法他都试过了,他尽力调配客人所要求的“最特别的颜色”,但似乎效果不彰。虽然这笔生意颇为奇怪,但他也不会多问,客人自有**。

沉吟之后,司徒青衣对着男子道:

“这位兄台,很抱歉,看来我是无法染出你要的色彩,不如另请高名吧。”他平和微笑,真是不想耽搁这位客人。

“老店必有其屹立之巧,司徒师傅家祖,没有流传什么密法吗?”男子问,相当不经意地。

司徒青衣一笑,“这间店铺虽辗转几代,但始终都是平凡的。”否则也不会这般寒酸了。该说他也喜欢这种单纯的环境吧。

“是吗……”男子低声轻喃,就要伸手入怀。

司徒青衣按住他的手,道:“兄台,既然没有办法交物,代表我能力不够,所以不收钱的。”他必须负责,自己吃下亏损。

男子眼神微闪,门外传来孩童嬉戏声,他侧首斜瞥,半晌,便道:

“告辞。”拱手离开。

“走得真快呢……”司徒青衣微微眯起眼,感觉这位客人的体态似曾相识,很有练武之人的架势……路上大同小异的身子可也不少,光是纪渊家的武馆里,弟子就几百名了吧。

想到那张总是明亮又神气的脸孔,他拿出放在柜台屉层里的半成衣。

柔软的触感,是似绫锦的棉布,更厚些,相当普及的料子,他将之染成黄色。也不晓得为什么是黄,也许,是由于纪渊给他印象,总像是金黄耀眼的日阳吧。

因为是冬衣,就想做件披风给她。从小她就爱骑马,骑术甚好,每每他都只有在旁干瞧的份,有披风遮冷,应该不错。

将只有雏形的披风拿到眼前扬开观看,他目测着裁出的尺寸。

她会高兴吧?不论他给的是何东西,只要是从他手中接过,她总是笑得相当愉快……

忽然有什么片段掠过脑海,他微愣,轻轻地“嗯”了一声。

“青衣!”

熟悉的呼唤连人一同闯进,一瞬间,司徒青衣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去。

回到那样两小无猜、天真无邪的童稚年龄,一个爱说歪话又不拘小节的姑娘,和他是结拜,更是青梅竹马,陪伴他经过这长长久久的岁月。

“你在发什么呆啊?”纪渊见他一点反应也无,先转身悄悄将门掩合,还不忘偷瞧外面两眼,才扭头对他道:“回神哪!”

他有些仓促地如梦初醒,才问道:

“你做什么?”好像……慌慌张张的?

“青衣,你赶快收拾一些简单的东西跟我走。”她上前一步,连带手脚比划。“哎哟,我家弟弟不晓得惹了什么麻烦,弄得咱们家有几个怪人在周围窥视,那本是没有所谓啦,反正家里人才不怕呢!不过,我想想我前些日子来你这儿了一趟,不晓得有没有把你拖下水,结果我刚刚在巷口就看见有人鬼祟守着你的铺子……”

她满怀歉意,接连道:

“对不住啊,青衣,因为你只有自己在这里,我怕他们会找你麻烦,你收收东西,先跟我去避难吧。等风头过了,再回来比较安全啦。”

“咦?”他看着她直接跑进自己房内,忙跟进去,问:“要去哪儿?”

“总之跟我在一起吧……我才能保护你啊!”翻箱倒柜,就要帮他整理包袱。“青衣啊,真不好意思,麻烦是我这边带来的,我得谢罪呢。”伸手一抹脖子,吐舌做个上吊模样。

“……我自己来吧。”私人物品给她乱搅,他稍稍脸红,只得依言随意打包。

“喔,好啦,你快些、快些喔!”她又跑出去,挨着门缝探头探脑。

司徒青衣微微一叹,只得顺从准备,正欲绑紧布包,又想起些什么,他将那件未完成的披风一同折好放入。

“好了吗?好了吗?”纪渊边偷看,边侧首着急问,道:“啊啊,我瞧他们一定感觉有蹊跷,要走过来了喔!”

“我好……”正要回答。

“哇!当真走过来了!咱们快逃!”她原地跳起,先将木门落闩,随即连连招手,要他跟住自己,往后头的小方院走去。

悄悄拉开那扇不搭调的后门,纪渊拉着他一道出去。

“还好,铺子里头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她好好地将后门掩住,使个眼神,便压低身子横越小巷。

司徒青衣拿着包袱,只有听命的份。仔细想想,无论幼时或现在,他总是被她这样牵着走啊……

“走出大街,人来人往,就不容易被找到了。”纪渊嘿嘿一笑,很是得意。

他瞅着她的神采飞扬,忽说:“……其实,你觉得很好玩吧?”

“没有哇。”她这样道,却瞪眼点着头。

司徒青衣见状,又无奈又好笑。

“糟了!”纪渊挺直背脊,忽地煞有其事的低声警示。

他不觉也跟着谨慎起来。“怎么了?”

“咱们被发现了。”严肃告知。

“咦?”他下意识地就要张望。

“别瞧!”纪渊赶紧双手捧住他的脸扭回来,和他四目互看。“啊啊,青衣,你的脸真的又软又嫩耶……”她的手心都要滴出蜜来了……从七岁那年她就一直想摸,心愿达成呀!

他忍不住怀疑起来。

“你在骗我吗?”什么躲避奇怪的人,莫非是她的胡扯?

“嗄?”她一愣,随即加重语调澄清:“我没有骗你啊,真的啦!我发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纪渊和青衣说话都是很认真很认真的……”话尾突然消失,她压紧声道:“青衣,我数一二三,你就往前跑!一二三!”没有喘息就直接大喊。

“什么?”司徒青衣根本没听分明她的连珠炮,就被她一把推开。

只见纪渊一手翻一摊,把街边贩子的摆摊全给掀了。

“搞什么!”

“我的东西啊!”

“拜托不要糟蹋我的呀──”

四周一片此起彼落的哀号,纪渊只能叫道:

“哇哇!对不住、对不住!我会赔偿、我会赔偿!等等,别现在找我,请上两条街外的纪府武馆求偿啦!”迅速转身,发现他还在原地发楞,她嚷着:“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跑啊!”抓住他的手臂,拉开步伐冲冲冲。

司徒青衣隐约瞧到有几名衣着暗色的汉子正要追过来,被纪渊翻乱的摊子绊住行动,被洒了一头菜叶和果子。

真的有怪人啊……

被拉着狂奔,司徒青衣没有感到惊惶,只是又很不小心地想起,某年某日,她做了一件小小的坏事,把比她年稚的孩子弄哭了,和他无关的,他只是成了目击,人家娘亲出来要逮骂,他却被她硬抓着跑,还说:

“青衣!青衣!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咱们是有难同当喔!”

同当难的人,是他吧?她却喊得好气概、好英雄,彷佛她自己才是帮拜把扛起灾难的人。

“咦?你在笑啥?”一回头,察觉他唇角有着笑意,她瞠住眼:“青衣,我很喜欢你笑,你笑起来好好看,但是,你笑错时候,我会感觉很诡异的。”是吓到丢魂失魄了吗?

司徒青衣不语,清秀的脸容因为急奔而泛红,同样很清秀的唇线,一直一直地维持着浅淡的笑意。

“好好好,先躲在这里一下下,让他们在城里当个笨蛋跑来跑去。”纪渊呼呼笑道,在溪边卷起袖子。

司徒青衣满头大汗,喘了喘,他道:

“你真的觉得很好玩吧。”这回他是肯定了。

“哈哈!这种事情很难得耶,很像书里的故事吧!”

好惊险好刺激喔!

她蹲,用溪水泼脸。虽然说时节已十月,但他们这南方城镇,还是没有太寒冷的冬意呢。

“我试探过啦,那些人虽然有些来头,但是不晓得为啥,好像不太敢声张,所以就让我抓到把柄和他们玩玩了。”只是没想到连青衣都遭殃了啦。

她湿漉漉的两手随意抹在衣摆,额面皆是水渍,正要一起也给擦擦,一截蓝色的宽袖贴了上来。

“横竖都会弄成这样,你拉起衣袖,又有什么意义呢?”伸手轻按,替她吸取颊边水滴,司徒青衣睇着她颜色半深的襟口和下摆失笑。

纪渊怔住,傻楞楞地瞅着他一会儿,才“哇”地跳开。

两人都在刹那呆滞住。

“我被你吓到了!”她先指责着。

“……我也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叫声,还有……自己没有自觉的举动。他耳朵微微热起来。

纪渊在一旁喃喃碎语: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咱们还一起睡过呢。”虽然只是在同一片屋檐之下。她有些懊恼地搬出更强而有力的安慰:“对对对,我还看过他屁股呢!”虽然是很久很久,久到他不晓得的以前。她含糊着字句,嘟嘟嚷嚷,好半晌才镇定。

司徒青衣没仔细听她念些什么,只是将莫名轻起细纹的心境缓缓抚平,随即移目,忽地发现她左手手臂上头有条长长的伤疤。他停顿了一下,启唇问:

“……纪渊,你的手怎么了?”

“啥?”纪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膀臂,一顿,很快地把卷起的袖子放下,后来又感觉自己似乎欲盖弥彰,她略是补救道:“呃……没什么啦,是旧伤、是旧伤。”不算扯谎,因为的确不是很新的伤,她没有对青衣扯谎啦。

“旧伤?”还带有朱色的痕迹,和他腹侧那一刀很像啊,旧吗……“咦?纪渊,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喔……这个啊……”又想打混过去。

“是被那贼人所伤的吗?”他不理会她的敷衍,更直接地问了。

唉──她插腰,用力地叹出一口气。半晌,才说:

“青衣啊,你看我好好的啊!”她挥舞着双臂,左拐右弯,又上又下,“所以啊,你不要再问啦,反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嘛,再讲出来,咱们俩又要浪费口水了。”像是证明给他看,她两只手伸得好直,握拳张开着。

那伤,有几寸那么长,很疼的吧?他的腹伤虽然浅,也痛了七、八日,但她照顾自己那数天,都没有异状啊……他凝睇着她,脑海浮现她曾拍胸笑说可以为自己上刀山,他还以为是笑语,胸廓不禁一阵缩紧,忽然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许是察觉他的沉默,纪渊笑两声,自己道:

“青衣啊,你瞧,这里的花都谢了呢。”她指着溪边的几株梧桐,稀稀疏疏的枝叶看来好寂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常来这儿玩,我都站着打拳,你呢,就坐在那边的大石头上缝衣服,我每次都问你有没有仔细看哪?你明明瞧不懂,却还是说我很厉害……咦?你好像要我别再提以前的事呢,真是,我又忘了。”他不喜欢的啊。她敲敲自己脑壳儿。

“……我以前来的时候,没见过你。”八岁到十岁之间,这林子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啊?是吗?”看他说话了,她便笑道:“那当然啊,我本来不是在这儿玩的,是因为认识你以后,才会过来的啊。”隔天她就有再来呢,只是没瞧见他,所以便以为他们已经好聚好散了,幸好过几日又在街上重逢,当真有缘呢!

她说得轻松又理所当然,他却感觉到那时小小纪渊的另外一种心意。

她是怕他又被欺负,又孤独地在这儿哭吧。

昂起首,梧桐枝干如昨健壮,他轻声道:

“这里,总是有很多小黄花啊……”

“是啊是啊!”她开心应和着。“你还记得啊?”

她好像认为他记性很不好似。

“小黄花,你爱拿来插在我发上,说女孩儿就是要这样漂亮。”他道出往事,那时候他还不晓得自己被当成女娃儿,只当她在玩游戏。

“噗哧!对对对!”不客气地大笑出声。这陰错阳差的结拜真是太好笑了,三不五时想起仍旧会想要捧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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