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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
他扶她躺回床榻,替她盖妥衾被,只露出一颗头颅。他对自己异常体贴的行径毫无所觉,对她,宛如就该这么做。
枕头上的头颅左右晃了晃。
「白天睡足了?」连日来,不难发现她老趁赶路时打盹,无怪乎夜里睡不著,所以才没在睡梦中著了鬼祟罗刹的暗招。
枕头上的头颅又摇了摇。「从恩累,想睡,可是睡不著。」
「为什么?」想睡却睡不著,这是什么道理?
「不知道,从恩总觉得这儿不像在秦府房里一入睡便能一觉到天亮,而且这儿也有点冷,马车愈走,就愈觉得冷。」她把连日来的感受一五一十诚实托出。
将她微乱的语意拼拼凑凑,穆鹰有总算有**成的了解了——
她认床,而且对愈往北地的气候愈难适应。
「明日就把冬衣换上。」回到漠鹰堡,再差人替她多赶制几套冬氅,京城虽然四季分明,冬季却不若关外寒冽,想必她有的冬衣都不够保暖。
「咦,现在不是才入秋——你怎么……了?」她讶异地瞪圆了眼。「穆鹰要跟从恩挤吗?这床有点小。」他却很高大,两人若一起睡,他铁定很辛苦。
他放下帷帐,阻隔帐外的烛光,和衣躺入被窝。
「夫妻本该同睡一床。」他给了个理所当然的理由。
碍于尚未拜堂,今夜以前仍与她分房睡,不过,他已经决定不再让宵小有机可乘,唯有将她带在身边,才能确保她的安危。
「喔。」秦从恩没有异议。
这几日,她对自己的新身分已经有所认知,她代替喜韵小姐嫁给穆鹰,尔后就是穆鹰的新娘子了,与穆鹰就是夫妻了。
「因为是夫妻,所以从恩应该和穆鹰睡在一起?』好像听人这么说过。
她仰头,问著将她抱满怀的男人。
咦,穆鹰的手、穆鹰的身体都好暖和喔,比被子还暖……
「对。」
呵,连喷洒在她脸上的气息也热热的……
难得有人认同她的话,秦从恩漾开得意的微笑,闭上眼时,连眼角都含笑,压根没有想到尚未拜堂这回事。
月皎,夜静,无声,久违的沉沉睡意终于造访。
「穆鹰。」床帐后,从恩带著倦困的嗓音轻轻响起。
「嗯?」低醇的男嗓回应。
「不带恶意……也不算好人吗?」
「人心隔肚皮,坏人脸上不会写著『我是坏人』,好人也是。从皮相,无法得知一个人腹里打什么主意。」
「好难懂喔。从恩觉得,穆鹰是好人……」昏昏欲睡的呵欠声也传出床帐。
「你这样认为?」
好半晌不闻回应,穆鹰沉敛的黑眸调向安然恬睡的圆润小脸,察觉身畔的女子已经伴著咕哝入睡。
今夜,对方若非良心仍未泯灭的鬼祟罗刹,而是心狠手辣的滢贼,他隔日所看见的从恩,很可能已饱受恶徒的摧残凌辱,又或许,会是一具冰凉的——
穆鹰心头一凛,收揽双臂,任凭自己放肆感受怀中人儿真实的体温,柔和了恐惧与惊怒的愠意,盘旋在他沉凛深睿的眼底,久久不散。
他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绝不!
他允诺过。
年轻健朗的高大男子垮著五官,没有敲门就闯入客房,一张属于北方男儿豪迈大气的方脸,充斥著不耐的的神情。
瞧瞧——
为了那个受伤的小白痴,堡主已经在这间客栈停留有五日之久,依照预定的行程,他们都该赶到边关了,这种磨磨蹭赠的龟速,一点也不像他们漠鹰堡强悍的作风。
再瞧瞧——
堡主身为媲美远征将军、带领部众横扫关外商路的一堡之主,现下居然拿筷箸一口口在喂一个右手不良于「用」的小白痴用膳,脸上温暖的神情,压根不像那个桀傲不驯、叱吒边疆的马队商主?
呃……某个念头突然敲上燕-云脑门。
「对不住,属下又忘了敲门。」瞪大眼的他立刻反手关门,高大身躯退回门槛外,仍停留在脑海的画面教他瞠目结舌。
他没看错吧,那个男人是他们的堡主吗?
是吗?
他从未见过堡主对哪个女人态度如此温柔专注,宛如在看一件捧在手心中的珍宝似的——
珍宝?那个办事不「牢靠」、傻笑最在行的小白痴?
燕-云想著想著,那张带著傻气的盈盈笑脸,当下出现在他眼前。
来开门的正是腰间挂著「糖袋」的小白痴,她经过包扎的右臂曲在身前,憨笑的油润嘴角沾著两粒因兴奋跑来开门而忘了擦拭的米饭。
燕-云会把小锦囊指称为糖袋并不为过,因为袋里的糖装得比银子还多!
「燕-云,忘了敲门,没关系。」看样子,她一点也不介意。
燕-云偷觑了眼端坐在桌前的主子,就见那对鹰隼黑眸回他一眼「你认为有没有关系」的眼神。
他尚未适应堡主身边多了个女人的事实,如此莽撞很可能会「不巧地」打扰到他们,当然……关系。
「我们吃饭,燕-云吃过吗?一起,吃。」她还很好客。
「属下吃过了。」燕-云冷淡生疏地颔首。
他再无聊,也不想去杵在他们中间当发光发热的流萤,喔,对了——
「请唤属下『燕左使』。」他在漠鹰堡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左使,堡主的左右手之一,自从接了左使以来,还没人敢对他连名带姓地叫,唯独这个不长眼的小白痴!
「可是……」秦从恩欲言又止,不晓得怎么表达心中的意见。
「从恩觉得『腌昨屎』不雅,我让她唤你本名就够了。」穆鹰替她接话,不过并无进一步解释。要是让-云知道从恩不小心曲解了他的职称,对她仍旧颇不认同的-云,不知会如何跳脚。
秦从恩忙不迭点头。
嗯嗯嗯,她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会么?我觉得『燕左使』很好呀。」燕-云搔搔脑袋,想不透哪里不好听。
「燕-云,穆鹰刚才说府里有牧场!」兴奋的话语声,打断燕-云的沉思。
「是堡里,而不是府里。」呋,小白痴住秦府住惯了,还改不了口。
「是堡里……有牧场,养很多马,从恩也可以有自己的马儿唷!」圆滚滚的圆月大眼,因雀跃而笑成两弯新月,赶来替他开门,就是为了与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是没错。」漠鹰堡马队的马匹,都是自家养成,在关内外大有名气,还荣负进贡当今天子皇亲的銮马、座骑之责,可谓送礼自用两相宜,不过……
燕-云上下打量面前矮他一大截的圆润女子。
不过,笨蛋应该不会骑马吧!
「所以要快快出发,从恩把汤喝完就走!」她笑得好灿烂。
纯真娇憨的期待笑脸,让燕-云的目光差点忘了移开,察觉心绪有些失控,他随即别开虎眼,没兴致跟著她像小娃儿看到玩具一样兴奋。
呋,这种小事有什么好乐的,要出发,理所当然要赶快出发——!
「堡主,要启程了吗?」燕-云恭敬问向朝门口走来的主子。
「半个时辰后启程,叫大夥儿准备一下。」
穆鹰来到秦从恩身边,以指尖揩去她唇角的饭粒,面对部属时严凛的口吻在转而面对她时,有些微的软化。「去把汤喝完,记得擦嘴。」语毕便步出客房。
「好!」
她听话地回到桌边坐下,左手端起碗,以碗就口,咕咕噜噜灌汤。
燕-云头顶上的陰霾,虽然因即将启程而散去一半,但仍是纳闷不已。他双臂环胸来到桌边,睨眼瞧著那个开开心心喝著汤的女子。
「喂!」
咕噜咕噜……
秦从恩把碗放了下来,左看右看。
「燕-云叫从恩?」
「对啦!」白痴,不然这里还有其他人吗!「你的手,没有好点?」
「有,比较不疼了。」她开心地轻晃右臂,以示所言不假。
「既然好些,干嘛不自己吃饭,还让堡主服侍!」怎么想,就怎么不妥当。
「从恩也不晓得……」她困惑地偏头思忖。
从恩左手很好,可以自己拿筷吃饭。
左手是用来拿碗的,你如何拿筷?
灵光乍现,她因找到了答案而开怀道:「穆鹰说,左手用来拿碗,所以从恩只能拿碗,不能拿筷,不能吃饭,他帮我拿筷。」
过了半晌,燕-云才听懂她语焉不详的涵意,原来是堡主小骗了她一下。
不对不对不对!
堡主应是见她用左手进食,弄得桌面一团脏乱,看不下去才委屈帮她。
可是,唉!无论是哪个原因,这样的举动都不该出现在他威凛骁勇的堡主身上啊!
他还是想不通这小白痴到底哪里好,堡主待她简直不像在对一个认识不深的陌生女子,就连他服侍堡主起居多年的妹妹燕燕,都没令堡王出现如此迥异的态度。
燕-云又斜睇了满脸天真的秦从恩一眼,她在笑,他皱眉。
「没听到堡主的吩咐吗?把嘴擦一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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